他站在自己兒時的書房門口,偶遇了一只迷路的小精靈。
他記起今宵今夜同他說過的話。
“湛兮,別為難我好不好?”
不為難她,那便只能為難自己。
所以他松開手,放她遠去,給她空間和時間,不逼迫,也不強求。
此刻若要繼續為難自己,堅守那假大空的君子之道,那他應該轉身離開,不去打擾她休息。
可他絕非圣人君子。
室內鋪著地毯,他的腳步聲很輕,呼吸更輕。
小時候沈凝光住在這里總會害怕,她說園子里的松林一到晚上就簌簌響個不停,她睡不著。
母親便告訴她,那是因為松林里有小精靈在結伴玩耍,當精靈煽動她的翅膀飛翔,松林便會簌簌輕響。
后來沈凝光總要拉著他去林子里找什么勞什子小精靈,每回磕了碰了擦傷了都要害他被罵一頓。
有一回他實在不想去,就告訴她,什么小精靈都是媽媽騙你的!這世上根本沒有小精靈!
沈凝光一聽,哇一聲就哭出來。
不出所料,他又被罵了一頓。
松林里當然沒有小精靈,可心里有。
小時候的沈凝光心里有。
長大后的沈修齊心里有。
他無聲無息來到了沙發邊,將窗外月光遮蔽一縷,酣睡的精靈驀地皺了眉,他又匆匆退開,讓月色將她重新籠罩。
見她眉頭舒展,他才緩緩松一口氣。
他忽然想笑。
明明是在自己家,但他現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又不想走,留又沒理由,就這么直愣愣站在窗邊,像偷看七仙女洗澡的董永。
一夜的酒到這里忽然就醒了,可偏偏,他還想假借酒勁兒耍一回無賴。
當他再一次靠近,才發覺今宵懷里抱著他那只小老虎。
他伸手將毯子往下一拉,小老虎露出一對晶亮的黑瞳對著他,那威風凜凜的樣子,像是在嘲諷他今夜鬼鬼祟祟。
他沒忍住掐了一下老虎鼻子,今宵立馬收緊了懷抱,裹著毯子將自己蜷成一團。
以為將她吵醒了,他掐老虎鼻子那只手停在半空中沒敢動,待她安靜了,才又收回。
今夜的月色很冷,她的皮膚在月光下呈現一種藍調的白,一雙密絨絨的睫乖順闔著,唇瓣還有酒液浸染過的紅。
他沒忍住,伸手輕輕碰了她面頰,竟同涼玉般冰冷。
他這時候才驚覺,他日常使用的毯子太薄,室內雖是恒溫,可這畢竟是深秋,她這么睡一夜,會著涼。
心頭那些旖旎心思被擔憂取代,他傾身靠近,輕輕喊了她的名字:“今宵。”
許是不小心闖入了精靈的夢境,沉睡的人輕輕呢喃:“爸爸。”
這聲“爸爸”一下子將他拽回到那個雨夜,她渾身濕透,狼狽而孤獨地靠在路燈下思念她的父親。
他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興許她此刻正在夢中與父親玩鬧說笑,他不忍中止她的美夢。
可他又怕她陷入情緒的漩渦,再受一遍鉆心的苦痛。
他有些無奈,無奈他今夜總是左右為難。
一寸溫軟悄悄纏上了他手腕,他垂眸,是今宵伸手抓住了他。
他知道,她還沉浸在夢里,還誤以為他是“爸爸”。
可就在他試圖要回握安撫的時候,那雙嫣紅的唇瓣輕輕翕動,緩緩吐露了兩個字:“湛兮。”
細若蚊蚋的一聲,微風拂弱柳,小雨落清潭般溫柔。
他突然想要窺探她的夢境,迫切想要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可他不過是退開了一點,想借月光看清她此刻的表情,抓著他的人便小聲嗚咽,像是快要哭了。
他不敢動了,就這么僵在沙發邊,靜靜守護她未做完的夢。
......
今宵夢醒時,昏沉又恍惚。
睜眼還是灰蒙一片,卻已隱隱得見天花板的模樣。
這不是她的房間。
昨夜的記憶開始回溯,愉悅的,不快的,令人心酸的經歷快速拼湊成清晰的畫面。
她一下清醒了過來。
視線一轉,她驚得屏息。
沈修齊竟然坐在她身旁,半身赤.裸著,只用左手抵住前額閉目養神,而右手......竟被她抱在懷里。
她試圖搞清楚目前的狀況,慌張地去看被她按在胸前的那只手。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