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精神域中說“會一直陪著他”,是不是只是治療話術?
又開始懷疑了……賀琛自己都討厭這樣的自己。
如果不是他懷疑向哥,不開誠布公跟向哥談,也許向哥不會——停,打住。
賀琛捏了捏漲疼的頭,默默爬上床——有樂的那張。
樹袋熊一樣抱住崽香香軟軟的小身體,他干涸了好多天的眼睛忽然有點濕潤。
賀琛一聲不出,用手臂遮了片刻眼睛,又擦干眼眶,默默貼著崽睡去。
陸長青本來跟了他下樓,遠遠看到這一幕,沒靠近病房,而是默默坐下來,守在了外面。
*
第二天,賀琛有事要去上云星,出發之前,他先去獸化人病房找了方老一趟:
“方老,向哲那里,能不能麻煩您有空開導開導他?”
“當然。”方老熱心答應,“我一定盡力,不過效果我不敢打包票,起一點作用是一點吧。”
“多謝方老。”
“不用跟我老頭子客氣。你休息好了嗎,這就去忙?”
“好了。”賀琛被老人的熱情和活力感染了些,牽牽唇角,“越忙好得越快。”
“那也得勞逸結合,有人擔心著你呢。”方老說著,看一眼房間中的隔離區。
賀琛以為方老說的“有人”是指陸長青,這種調侃他都習慣了,也沒說什么,就是笑笑。
不過笑完他想了想,忽然問了一句:“方老,過分謹慎、總是不相信別人,這毛病能治嗎?”
“要看具體情況。”方老答,“你說的是誰啊?”
“咳,我。”賀琛說。
“你?”方老看向他,“我覺得你還好啊,不過確實有這方面困擾的話,可以專門找時間跟我聊聊。”
“嗯。”賀琛看一眼終端,敲敲手指,“我還有二十分鐘,不知道夠不夠。”
“夠。”方老看出他有些放不開,主動開口,“小琛啊,我了解一點你過去的經歷,所以冒昧先開個頭。”
“如果你真的過度謹慎、難以相信別人,可能跟兩個事情有關,一個是你三年前的經歷,一個是你小時候的遭遇。”
“小時候?”賀琛看向方老,“您知道我小時候經歷過什么?”
“具體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合理推測。”
“你小時候沒有穩定安全的生活環境,大部分時候,可能都需要絞盡腦汁才能生存,也需要快速和準確識別危險。你見過野生的、沒有父母保護的小動物,會不警惕、不戒備的嗎?”
“呲啦!”隔離區里忽然傳來撓穿墻皮的聲音。
“要不我們去個安靜地方談吧。”
方老站起來,隔離區又安靜了。
“沒關系,就在這兒談吧。”賀琛心不在焉看了眼隔離區,又收回視線。
“我小時候,也沒您想象的那么慘。”他低聲說。
賀琛習慣了,是真不覺得有多慘,只是覓食的時候要小心一些,找藏身的地方也要多觀察多考慮,比如低洼的地方就不行,有一次半夜下暴雨,他所有家當都被沖跑了……
所以至今他選住處都不喜歡住在一樓,也一向精簡自己的物品——這么一想,他還真是在被小時候的自己影響?
方老這時說:“你看,你說自己沒那么慘,不排除你天性樂觀,但有一定可能,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讓情感變遲鈍,變得大大咧咧,你就能多屏蔽掉一些傷害,把精力放在生存上。不過,感情可以遲鈍,你對危險一定是敏感的。”
“當你擁有了穩定的生活環境,這種敏感和積攢的不安全感也許稍稍退后,但,遭遇某些事件的刺激,它們就又被激發了出來。”
比如,遭到戰友背叛,又被生母背刺之類的……方老沒忍心直說。
看賀琛若有所思的模樣,他顯然也明白自己指的是什么。
“好孩子,不要責怪自己,也不要覺得這是'毛病',保護自己,沒有毛病。”
“謝謝方老。”賀琛說,“您這么一說,我可能……真的情有可原?”
他笑笑,又低下頭來:“但我還是想改。”
“我覺得,我的多疑,在傷害別人。”
傷害向哥,也傷害陸長青。就連他自己,也并不好受。
方老看著他,思索著他指的“別人”是誰,想到他和其他人都還正常,唯獨和陸長青之間時不時的別扭,隱隱明-->>白了什么。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改善這個問題?”賀琛抬起頭來問。
“改善的話——”方老思索片刻,建議道,“一個是遇到疑慮主動問、多交流。”
“再一個嘛,萬金油,過健康有節律的生活,增強掌控感和安全感。”
“哦,還有就是,覺察自己的負面想法,多用理性去分析你的懷疑是否合理——你來找我,就說明你已經在覺察了,這已經是很好的開始。”
方老看著賀琛,意有所指道:“當你有在意的人,不想傷害他、想保護他的時候,就是你改變的良機,其實都不用問我,你的心自然就知道怎么做。”
是嗎?那他的心可能是顆笨心,他怎么還一頭霧水?
賀琛蹙了下眉,還想問得更清楚些,他的終端卻忽然響起來。
“對不起,方老,我要先走了。”看過終端,他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