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天空映入他逐漸渙散的眼眸。
“什么時候,天變成紅色的了……”他喃喃自語,艱難地抬起僅存的右手,擦了擦眼睛,抹下一片溫熱的鮮血。
“哦……原來是我的血啊……”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似乎聽到身后遠處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似乎有新的部隊加入了戰場。
痛苦將匹夫從黑暗中拉扯出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簡陋的軍帳里,身上纏滿了骯臟的繃帶,血跡斑斑。
左臂處空蕩蕩的,劇痛陣陣傳來,但血似乎止住了。
他還活著。
一個疲憊的軍醫走過來看了看他:“你醒了?真是命大…那箭透甲而入,本來必死無疑。
幸好,你心口好像塞了個什么東西,擋住了箭頭,沒扎透心脈……嘖嘖。”
匹夫沉默片刻,用右手艱難地摸向心口,那里纏著厚厚的布,但確實沒有致命的穿透傷。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東西呢?”
軍醫從旁邊一個破盒子里拿起一個徹底變形、中間嵌著一枚箭簇的銀塊,依稀還能看出是個長命鎖的形狀:
“喏,這玩意,爛了。不過它救了你的命。”
匹夫用右手接過那枚扭曲的長命鎖,啞聲道:“謝謝。”
他不顧軍醫“還需靜養”的勸阻,掙扎著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軍帳。
外面,一些士兵正在興奮地議論著。
“……咱們那叫誘敵深入!要不是我們頂住,哪能反包了他們?”
“可不是!全殲了那些賊寇!”
“聽說王參將這次要高升了!他可是帶頭反撲的!”
零碎的話語傳入耳中,匹夫麻木地聽著。
他明白了,他們這支殘兵,從一開始就是被拋出去的誘餌,用他們的死來換取敵人的冒進和最終的勝利。
一個穿著高級軍官盔甲的王參將看到了他,走了過來。
“你就是那個…一個人殺了數十賊寇,還斬了他們一個旗官的匹夫?”
匹夫點頭:“是。”
那軍官從懷里掏出一錠金子,掂量了一下,隨手丟給匹夫。
匹夫用右手接住,沉甸甸的,足有十兩。
“你一個平民,無根無基的,要那么多戰功也沒用,反而惹眼。”軍官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這功勞,我替你領了,這十兩黃金,買你閉嘴。以后我高升了,記你個人情。”
匹夫握著那錠買斷他斷臂和功勛的金子,他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摸著那破碎的長命鎖,點了點頭。
而后看著軍官轉身離去的背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不久后,軍營里傳遍了王參將勇猛無敵,率部反殺,陣斬旗官的消息,證據確鑿,戰功赫赫。
沒有人提起那個斷了臂,幾乎戰死的匹夫。
他用那十兩金子,換了些傷藥和食物,然后去了傷馬營。
他那匹老馬竟然也沒死,只是身上布滿傷痕,瘦骨嶙峋,再也無法負重奔馳。
它看到匹夫,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發出低低的嘶鳴。
傷稍好一些,能勉強行動后,匹夫去辭行。
有人好心告訴他:“還回什么家鄉?早沒人了…不是餓死,就是逃荒,要么就被亂兵殺了…”
匹夫沉默地聽完,道了聲謝,牽著那匹同樣殘疾的老馬,離開了軍營。
一路信馬由韁,不知走了多久,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照著他空蕩的左袖和滿身的傷疤。
他沒了家鄉,也沒了名字,只有一個叫“匹夫”的稱號和一段不好的回憶。
他牽著老馬,蹣跚地走進一個坐落在山坳里的小鄉鎮。
這里似乎僥幸未被戰火直接波及,炊煙裊裊,偶爾能聽到幾聲雞鳴狗吠,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戲。
老馬在他身邊打了個響鼻,安靜地嚼著路邊的枯草。
匹夫停下腳步,茫然地看著這片寧靜,與他記憶中的荒蕪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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