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進了酒樓門,內里的喧囂撲面而來。
他灰色眼眸淡淡掃過全場;跑堂的小二、劃拳的漢子、低聲交談的商旅……
都很“真實”。
一個小二肩上搭著汗巾,快步迎了上來,臉上堆著職業的笑容:“客官,您幾位?打尖還是住店?”
陸離沉默了一瞬,目光越過小二,落在了角落里那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那是一個獨臂的男人,穿著一身殘破鎧甲,外面隨意罩了件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衣。
他腰間掛著一柄斷了半截的腰刀,刀鞘磨損得厲害。
整個人風塵仆仆,仿佛剛從尸山血海的戰場上爬下來。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神,那是一種看透了無數生死,對包括自身在內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的死寂與淡漠。
“一位。”陸離收回目光,聲音平淡。
“好嘞!那您這邊請,窗邊還有個雅座……”小二熱情地引路。
“不。”陸離打斷他,抬手指向那個獨臂武夫的方向:“我坐那里。”
小二愣了一下,順著陸離的手指看去,臉上露出了為難和畏懼,那獨臂客官看著可不好惹。
但他看了看陸離那雙平靜的灰眸,很一身破舊道袍后,還是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道:“……好、好的,客官您請便。”
陸離徑直走過去,在那獨臂男人對面坐下。
獨臂男人依舊垂著眼簾,仿佛沒看見他,只用僅剩的右手端起粗陶碗,抿著劣質的酒水。
小二跟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客官,您吃點什么?”
陸離看都沒看菜單,直接道:“一壺你們這最好的酒。”
“好、好嘞!馬上就來!”小二如蒙大赦,趕緊退下。
很快,一壺粗瓷酒瓶和兩個杯子送了上來。
陸離拿起酒壺,拔掉木塞,一股濃烈辛辣的酒味溢出。
他平靜地給對面的空杯斟滿清澈的酒液。
“李路。”陸離放下酒壺,自我介紹,用的卻是一個化名。
那獨臂武夫抬起眼皮,用僅存的右手拿起那杯酒,沒有絲毫猶豫,仰頭一飲而盡。
他將空杯放回桌上,聲音沙啞干澀:“無名之輩,名字早忘了,現在……他們都叫我,‘匹夫’。”
陸離點了點頭,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卻沒有喝,只是看著對方:“好名字。”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空氣凝固,一股無形的冰冷殺氣開始在這小小的桌面上碰撞。
陸離的鬼氣躁動,拂塵斷竹劍似要自行彈出。
而對面的匹夫,那僅存的右手手指,也敲擊著桌面,節奏帶著一種戰場上的肅殺。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酒樓門口的光線一暗,又走進來一個人。
這是一個穿著錦衣華服、面容帶著幾分正氣與富態的中年男人。
他似乎完全沒感受到陸離和匹夫之間那殺伐氣氛,自顧自地走到他們旁邊的空桌坐下,還笑著對兩人點了點頭,只是拼個桌的尋常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