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吧小姑娘,”胡青涯拍了拍竹筏,發出沉悶的聲響:“老伙計了,穩當著呢!我撐這筏子比開車還熟練,保證平平安安送你到對岸。”
他率先站上竹筏,竹筏微微下沉,晃了幾下便穩住了。
他伸手,將猶豫的顏安夢拉了上來。陸離則無聲無息地輕輕一躍,落在竹筏尾部,身形穩如磐石。
胡青涯拿起一根長長的竹篙,用力一撐岸邊,竹筏便晃晃悠悠地離開了河岸,滑向烏沉沉的河心。
他口中低聲吟唱著什么,聲音模糊,只有近處的陸離能聽清幾句:“……竹篙點水莫回頭,一篙送過忘川口;此去歸家路迢迢,水路茫茫盡逍遙……”
顏安夢的注意力果然被流動的河水和身下晃動的竹筏吸引了,她小心翼翼地蹲坐著,好奇地看著竹筏破開的水紋,似乎真是第一次體驗,暫時忘記了害怕和抱怨。
此時,天色比之前又亮了一些,河面上能見度稍高。
遠處,已有早起的漁人駕著小船,在江上點起燈火,開始撒網捕魚。
“嘿呀!嘿呀!”的號子聲隱約傳來。
其中一艘漁船上的幾個漁民正在合力收網,一個眼尖的年輕后生偶然抬頭,忽然驚訝地指向河心:
“哎!你們看!那是不是個竹筏?上面好像還有人!”
其他人聞望去,果然看到昏暗的河面上,一個沒有燈光的黑影正緩緩移動。
若不是遠處大橋上的燈光偶爾掃過水面,映出模糊的輪廓,在這黎明前的黑暗中幾乎難以發現。
“真是竹筏!這年頭誰還用這個?而且天都沒亮?”另一人驚訝道:“別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吧?要不要過去看看?”
就在他們議論時,竹筏上那個纖細的金發身影,似乎聽到了動靜,動作極其緩慢、甚至有些僵硬地扭過頭,朝著他們漁船的方向“看”了過來。
漁船上那位年紀最大、頭發已有些花白被稱為“老莫頭”的船公,臉色驟然一變,猛地低喝一聲:“別看!”
他疾步上前,用力拍打那幾個正指著竹筏的后生,聲音急切而壓抑:“閉眼!都給我閉眼!低頭!跟我念——
水上行舟各有路,無意沖撞莫見怪!陽關大道您自走,陰司水路俺不攔!
走好!走好!”
這些常年在河上討生活的人,最是敬畏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被老莫頭一吼,再想起那無燈竹筏和僵硬扭頭的身影,頓時個個臉色煞白,冷汗直冒。
剛才指過竹筏的那幾個后生更是腿肚子發軟,趕緊跟著老莫頭死死閉上眼睛,嘴唇哆嗦著重復那避諱的調子。
那竹筏并未停留,也無任何回應,只是無聲無息地滑入了下游更深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見蹤影。
直到那竹筏徹底消失,漁船上的人才敢大口喘氣,個個心有余悸。
老莫頭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立刻指揮:“快,收網!靠岸!今天不捕了!”
無人有異議。
船靠岸后,老莫頭指揮人從船艙里取出早就備好的紙錢香燭,就在岸邊面對竹筏消失的方向點燃,口中不停地念著:“有怪莫怪,無意沖撞,一路走好,早登極樂……”
紙錢燃燒的火光跳躍著,映照著漁民們驚魂未定的臉。
有膽大的年輕人顫聲問:“老莫頭,剛才那……到底是什么?”
老莫頭看著飄散的紙灰,眼神復雜,似乎想起了某些久遠的傳聞,最終只是搖搖頭,嘆了口氣:
“沒什么……就是些可憐的回家人罷了。
別問那么多了,都記住,回去后用柚子葉水好好洗個澡,門口掛上艾草……這幾天都安穩點。”
眾人連連點頭,再無一人敢多問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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