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婆姜青槐也是毫不示弱,她將那幡布桿舞得呼呼生風,時而作蟠龍棍,時而作斬妖劍,腳下踏著儺舞的詭異步罡,口中發出沙啞的叱咤,與那“戲家主”戰在一處!
只見那臺上的戲家主,翻身躍步亮劍鋒,聲若洪鐘開道:“哇呀呀!何方妖孽敢逞兇,且吃某家劍一封!”
儺婆幡桿格擋,怪笑連連應聲答:“嘿嘿嘿!修行千載在山洞,要拿你心肝來供奉!”
二人一來一往,好似蝴蝶穿花,一進一退,猶如蛟龍鬧海!
劍光桿影紛錯落,恰似雪片紛飛;儺步戲姿相糾纏,真個陰陽交融!
戲家主一個探海刺向咽喉,儺婆移形換斗巧妙避過;
戲家主復又一式跨虎攔腰斬,儺婆抖桿纏頭堪格開!
戰到酣處,只見那“老妖魔”越戰越勇,幡布桿使得神出鬼沒,竟將“戲家主”逼得步步后退!
臺上那些扮演天兵天將的鬼影“戲眾”早已被儺婆身上散發的凌厲儺力沖得七零八落,無法上前助陣。
儺婆最后一個回合賣了個破綻,誘得“戲家主”一劍刺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她身形如同鬼魅般切入,那枯瘦的手爪并指如劍,纏繞著磅礴的赤紅供氣與暗紅煞氣,猛地一下點在了戲班主的胸口膻中穴!
“著!”
只聽得一聲悶響,那“戲家主”身形劇震,手中陰氣寶劍潰散,踉蹌幾步,終于支撐不住,“噗通”一聲跌坐在那積滿灰塵的戲臺之上。
戲臺上的幻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些熱鬧的“戲眾”、華麗的“布景”都消失了,只剩下破敗、落灰的真實場景。
那“戲家主”鬼影也變得黯淡稀薄了許多,他跪坐在臺上,眼神中的癲狂、興奮和戲謔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迷茫與空洞。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似乎看到了昔日戲班繁榮時,戲子們在一旁說笑練功的熱鬧景象,但轉眼間,幻影破滅,只剩下眼前這破敗祠堂。
他看向臺下,那些他剛剛收的、看得入迷的“新弟子”,此刻顯露出真容,正是那幾個眼神空洞、瑟瑟發抖的孩童魂魄虛影。
戲曲,落幕了。
臺下,唯一的“年輕觀眾”陸離,此刻輕輕合上了《白素衣》,抬手鼓了鼓掌。
神色平靜,仿佛剛剛看完一場還算及格的演出。
那“戲家主”鬼影看到這唯一的觀眾沒有喝倒彩,沒有砸場子,甚至給予了“掌聲”,他那迷茫空洞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一絲滿足。
“好……好戲終歸是……唱完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不再是那高亢的戲腔,而是變得沙啞微弱。
直到此刻,他似乎才驚覺自己的身份。
‘原來……我才是那個被斬的妖魔啊……’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縷縷精純的鬼氣開始逸散。
一段塵封的記憶猛地涌入他即將潰散的意識深處——
許多年前,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他收留的那個奄奄一息、眼神倔強的姓孫的年輕人……
年輕人康復離去時,緊緊握著他的手說:“班主恩情,永世不忘!他日我若有所成,必請班主率戲班去我家鄉,在我族祠堂的大臺上,唱他個三天三夜!”
‘原來……自己早就死了啊……死在了某個漂泊的路上?死在了某次沖突中?記不清了……’
戲家主踉蹌著站起身,不顧即將消散的身形,仔細地、鄭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爛不堪的戲服,仿佛要去赴一場最重要的演出。
他清了清嗓子,用盡最后的氣力,咿咿呀呀地唱起了他生平最拿手,也是他第一次登臺時唱的戲文,作為他最終的落幕:
“一拜天地日月星,二拜祖師飯食恩……三方鬼神且莫驚……四方賓朋您細聽……鑼鼓聲聲……開太平……咿呀呀……”
“戲……已終……人……散……矣……”
聲音漸弱,終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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