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東北老林子里頭,自古就流傳著保家仙的說法。胡黃白柳灰,五大家仙中,又以胡家——也就是狐貍仙,最為靈驗也最記恩怨。今天講的這段故事,就發生在長白山腳下一個叫靠山屯的小村子里。
話說靠山屯有戶周姓人家,當家的周大山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媳婦兒李秀娥心眼好但身子弱,過門多年才懷上。臨盆那夜,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李秀娥難產,接生婆急得直跺腳。
正當周大山在院里急得轉磨磨時,突然看見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后腿帶著傷,一瘸一拐躲進他家柴房。緊接著,屯里有名的薩滿婆婆,人稱“老仙姑”的王神婆,頂著風雨拍響了周家的門。
“大山子,快讓我進去!我追一只受傷的白狐,它躲你家了!”王神婆六十來歲,臉上皺紋如刀刻,眼神銳利。
周大山為人厚道,見老仙姑渾身濕透,趕緊讓進屋,但嘴上說:“仙姑,柴房是有只白狐,可它受了傷,這天昏地暗的,要不……明天再說?”
王神婆一瞪眼:“你懂什么!那白狐有道行,我好不容易才打傷它,取了它的內丹,我就能功力大漲!快讓開!”
這時,里屋傳來嬰兒洪亮的啼哭聲,孩子生下來了,是個閨女。幾乎同時,柴房方向傳來一聲悲戚的狐鳴,令人心酸。
周大山心一軟,對王神婆作揖:“仙姑,您看我家閨女剛落地,也是條性命。那白狐雖為chusheng,也是一命。它既躲到我家,就是緣分。您高抬貴手,就當為我閨女積點德。”
說來也怪,王神婆盯著周大山看了看,又瞥了眼柴房,竟沒再堅持,只冷笑一聲:“大山子,萬物有因果。今日我放過它,來日它若報恩也罷,報怨也罷,都與你家有關了。”說完,她扭身走入風雨中。
周大山松了口氣,趕緊去柴房查看,那白狐卻已不見蹤影,只在干草堆上留下一小片血跡。
周大山沒把這事太放心上。閨女取名周曉月,聰明伶俐,長得水靈,就是左眼角下有顆小米粒大的紅痣,平添幾分俏皮。曉月從小就招人喜歡,而且有件奇事,她似乎能聽懂牲畜語。家里的大黃狗沖她叫幾聲,她就能告訴爹娘“狗說餓了”或者“后山有生人來了”,每每應驗。
靠山屯背后是茫茫長白山,山里人多信保家仙。屯里幾戶供著胡仙牌位的人家,曉月路過時,總會不自覺地躬身作揖,那姿態竟有幾分老派薩滿的架勢。
曉月六歲那年,李秀娥舊疾復發,撒手人寰。周大山又當爹又當娘,日子艱難。這時,那王神婆主動上門,說自己年老無伴,愿認曉月做干孫女,時常幫襯照顧。
周大山起初有些猶豫,想起當年白狐之事心里膈應,但王神婆在屯里地位高,且這些年似乎也真心幫過不少人家,加之他實在忙不過來,便答應了。王神婆對曉月倒是極好,好吃好穿地惦記著,還常教她一些辨識草藥、唱誦古老歌謠的本事。曉月也跟她親近。
然而,曉月十歲那年夏天,怪事開始發生了。
先是曉月得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急病,高燒不退,胡亂語,小臉燒得通紅。周大山急得要命,王神婆來看過,說是沖撞了山神,需要她開壇做法驅邪。法事做了,藥也吃了,曉月的高燒是退了,但身體卻虛弱下來,原本紅潤的小臉變得蒼白,眼神也有些呆滯,不像以前那般靈動了。
更怪的是,自那以后,屯里開始傳出風風語。有人說深夜看見曉月一個人在山腳下游蕩,走近一看又不見了;有人說聽見曉月對著空屋子說話,屋里還有回應;還有人說,曉月的影子有時不像人形,倒像只毛茸茸的狐貍。
最讓周大山心驚的是,他發現曉月有時會用一種完全不像小孩的、冰冷怨恨的眼神盯著王神婆的背影,雖然那眼神一閃即逝,恢復成孩子的懵懂,但周大山心里卻埋下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