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山東濰縣大旱,莊稼枯了大半。城里做小買賣的周老四生意也日漸蕭條,眼見家中米缸見了底,便想起鄉下祖宅還空著,盤算著帶妻兒回鄉暫住,省些開銷。
周老四的媳婦王氏聽了卻不樂意:“那老宅荒了十幾年,墻都塌了半邊,回去做什么?再說村里如今十室九空,連個說話的鄰居都沒有。”
“總比在城里餓死強。”周老四嘆氣道,“老宅雖破,修葺一下還能住人。院里那幾棵棗樹年年結果,后山還有野菜可挖,總能有口吃的。”
他們七歲的兒子栓柱卻拍手叫好:“回鄉好!回鄉好!我能抓蛐蛐、掏鳥窩!”
王氏拗不過父子倆,只得收拾行裝。三日后,一家三口雇了輛驢車,顛簸了大半日,終于到了周家祖宅所在的周家莊。
莊里果然冷清,原本三十多戶人家的村落,如今只剩五六戶老弱婦孺守著。周家老宅在村東頭,青磚灰瓦的三間正房,外加一間灶房和一個小院。正如王氏所說,西墻塌了一角,院里雜草齊腰深,那幾棵老棗樹倒是枝繁葉茂,結滿了青棗。
周老四花了三天功夫修墻除草,總算將老宅收拾得能住人了。一家人剛安頓下來沒幾日,怪事便接踵而至。
先是栓柱說夜里看見“綠眼睛的小人”在院里跳來跳去。王氏只當孩子眼花,罵他莫胡說。不料過了兩日,她自己起夜時,也瞥見灶房有個矮小的綠影一閃而過,嚇得她尿都沒撒完就跑回屋里。
周老四起初不信,直到那晚他被一陣細微的嬉笑聲驚醒。他悄悄起身,扒著門縫往外看,只見月光下兩個不足三尺高的小人正在棗樹下追逐嬉戲。那倆小人通體翠綠,穿著綠衣綠褲,連頭發都是綠的,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芒。
周老四嚇得腿軟,連滾帶爬鉆回被窩,一夜無眠。次日他將所見告訴王氏,夫妻倆相對駭然。
“莫不是撞邪了?”王氏顫聲道。
“或許是宅仙。”周老四想起老一輩人說過,久無人居的老宅容易招來仙家精怪安家,“得去請個明白人來看看。”
村里最年長的周七爺聽了周老四的描述,捋著胡須道:“聽這形容,像是‘綠衣宅仙’。這東西不害人,但也不好惹。它們選了誰家宅子住下,就是那家的緣分。要好生供奉,它們能保家宅平安;若得罪了,也會鬧得家宅不寧。”
周七爺接著說:“咱村東頭李婆婆早年請過保家仙,懂這些門道。你去問問她。”
李婆婆已是耄耋之年,眼睛卻依然清亮。她聽了周老四的話,點點頭:“是綠衣宅仙無疑了。這東西是草木成精,性子單純如孩童,喜歡甜食和玩鬧。它們既選了你家,就是與你家有緣。不妨擺個供桌,每日奉上瓜果蜜餞,它們受了供奉,自會保佑你家。”
周老四回家與王氏商量。王氏雖然怕,但想著既然不害人,供奉也無妨。于是收拾出一張舊方桌擺在院中,擺上紅棗、花生和僅有的幾塊麥芽糖。
當夜,周老四又偷偷觀察,果然見那兩個綠衣小人蹦跳著來到供桌前,拿起供品嬉笑著吃起來。吃完后還在院里追逐玩耍了好一陣才消失。
自此,周家每日供奉不斷。說也奇怪,自供奉宅仙后,周家好運連連。周老四在山里挖到一株老山參,賣了好價錢;久旱的天氣終于下了場透雨,院里棗樹結的棗子格外甜脆;連栓柱原本瘦弱的身子也日漸壯實起來。
然而好景不長。這年冬天,王氏的弟弟王五來投奔姐姐一家。王五在城里賭錢欠了一屁股債,跑到鄉下來躲債。見周家日日供奉那看不見的宅仙,很是不屑。
“姐,姐夫,你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哪有什么宅仙?分明是你們心里作怪。”王五嗤笑道。
周老四忙道:“小聲些!宅仙耳朵靈著呢。它們雖不害人,但也不能不敬。”
王五卻不以為然。那夜他喝了幾杯地瓜燒,醉醺醺地走到供桌前,竟一把將供品掃到地上,還對著院子撒了泡尿,口里不干不凈地罵著:“什么狗屁宅仙,有本事出來讓爺瞧瞧!”
當夜,王家就出了事。王五睡到半夜,突然慘叫起來,周老四夫婦沖進廂房,只見王五蜷縮在炕角,渾身發抖,指著窗戶大叫:“綠...綠巨人!窗外有個綠巨人!”
周老四望向窗外,什么也沒有。安撫了王五半晌,他才漸漸平靜下來,說是做了噩夢。
次日一早,更可怕的事發生了。王五起床后照鏡子,驚見自己滿臉滿身都長出了綠斑,那綠色與宅仙身上的翠綠一模一樣。他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向姐姐姐夫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