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關內鬧饑荒,不少生意人往關外跑。山東人趙老三便是其中一個,他聽說關東皮貨生意好做,便帶著全部家當北上,一路到了遼東一個叫黑溝子的屯子。
這黑溝子屯地處偏僻,三面環山,一面繞水,屯里不過三五十戶人家,多是獵戶和采藥人。趙老三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幸得屯中老獵戶劉老疙瘩收留,賃給他一間閑置的老屋暫住。
這老屋有些年頭了,土坯墻,茅草頂,據說原是劉老疙瘩祖上留下的,后來他家人口多了,便搬去了新蓋的磚房,這老屋就用來堆放雜物。趙老三搬進去前,劉老疙瘩特意提醒:“西屋那間房,門軸有些壞了,俺還沒來得及修,你先別進去,免得招灰。”
趙老三連聲應下,心里卻嘀咕:一間堆放雜物的破屋,有什么好忌諱的?不過他初來乍到,不愿得罪人,便真沒進那西屋。
安頓下來后,趙老三便開始走村串戶收皮貨。他為人活絡,價錢公道,不出兩月,便與屯里人混熟了。漸漸地,他從鄉親們的閑談中得知,劉老疙瘩家那老屋的西屋,并非門軸壞了那么簡單。
“那屋里不干凈,”常與他喝酒的王獵戶醉醺醺地說,“早些年,劉老疙瘩他太爺爺在那兒供過保家仙,據說還是輩分不小的黃仙。后來不知怎么得罪了,那仙家就走了,還留了話,說那屋子留給它后輩落腳,不讓人進。”
趙老三聽得心里發毛,但轉念一想,自己住了這些時日,除了夜里偶爾聽見窸窸窣窣的響聲,以為是老鼠,倒也平安無事,便漸漸放下心來。
這年冬月,趙老三收上來一批上好的貂皮,打算開春后運回關內販賣,必定能大賺一筆。他怕皮子受潮生蟲,便想找個干燥通風處妥善存放。看來看去,唯有那鎖著的西屋最合適。
“就暫放幾日,開春便取走,應當無妨。”趙老三貪圖方便,又存著僥幸之心,便尋來工具,悄悄撬開了西屋的門鎖。
門一開,一股混合著塵土和陳舊氣味的冷風撲面而來。屋里昏暗,蛛網密布,果然堆滿了破舊家什。最里面靠墻處,竟真有一個小小的神龕,上面空蕩蕩的,積了厚厚一層灰。趙老三心里打了個突,但看四下并無異狀,便將皮子用油布包好,放在一個閑置的木箱里,又匆匆鎖上門退了出來。
當夜,趙老三睡得正沉,忽被一陣異響驚醒。側耳細聽,似是西屋方向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緩慢地拖動什么東西。他想起白日的作為,心里發虛,不敢起身查看,蒙著頭硬捱到天明。
第二日,他戰戰兢打開西屋門查看,只見屋內并無異樣,皮子也好端端地放在原處,這才松了口氣,以為是自已嚇自己。
誰知自此以后,怪事便接連不斷。
先是夜里總能聽見西屋有動靜,不再是拖拽聲,而是類似人的嘆息,又像是低語。趙老三壯著膽子貼門聽過幾次,那聲音飄飄忽忽,聽不真切,卻讓人脊背發涼。
接著,他存放在廚房的糧食開始莫名其妙地減少。并非是老鼠啃咬的狼藉,而是整袋的米面,一夜之間便下去小半,像是被人悄悄取走了。
最讓他心驚的是,一天清晨,他在西屋門外的塵土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印記——既非人足,也非獸爪,倒像是用什么東西勉強劃拉出來的。
趙老三終于害怕起來,跑去尋劉老疙瘩,吞吞吐吐地說了撬鎖存皮子的事。
劉老疙瘩一聽,臉色大變,連連跺腳:“壞事了!壞事了!俺千叮萬囑,你咋就不聽哩!那屋里原先供的是黃二太爺,脾氣最大,它雖走了,但說過那屋是留給它曾孫輩一個小仙童落腳修養的。你闖了它的修行地,還占了它的窩,它能不惱嗎?”
趙老三嚇得面如土色,忙問如何是好。
劉老疙瘩嘆氣:“俺道行淺,鎮不住。你趕緊去三十里外的馬蹄溝,請薩滿奶奶來看看吧!她或許有法子。”
趙老三不敢耽擱,當即套了馬車,頂著風雪趕往馬蹄溝。那薩滿奶奶是個滿頭銀發、眼神銳利的老太太。她聽完趙老三的講述,又看了看他帶來的那個奇怪印記的拓樣,閉目沉吟片刻,道:“是個修行受了挫折、退了毛的小黃仙,心里有怨氣,道行不高,但歪心思不少。它不敢直接害命,便用這些伎倆折騰人,想逼你走,它好獨占那屋子繼續修行。我與你同去,會它一會。”
回到黑溝子屯,薩滿奶奶讓趙老三準備了三樣東西:一只三年以上的大紅公雞、一匹-->>嶄新的紅布、還有一斗剛碾好的新小米。
夜幕降臨,薩滿奶奶讓趙老三將紅布掛在西屋門外,又將新小米從門口一路撒到院子里。她自己則抱著那只大紅公雞,坐在院中磨盤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