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平原上的七月,熱得連知了都懶得叫喚。周老栓蹲在自家瓜田旁,望著那一片綠油油的西瓜,心里卻沉甸甸的。今年天旱,西瓜長得不如往年好,偏偏鎮上那些瓜販子壓價壓得厲害,說是南方來的西瓜又大又便宜,搶了生意。
“爹,回屋歇會兒吧,日頭毒。”大兒子周福來提著水壺走過來。
老栓抹了把汗,搖搖頭:“你回吧,我再看會兒。昨晚聽見瓜地里有動靜,別是有人偷瓜。”
福來笑道:“誰偷這半生不熟的瓜?再說了,咱這十里八鄉誰不知道您‘鐵算盤’的厲害?”
老栓年輕時在鎮上做賬房,因算計精明得了這綽號,后來年紀大了回鄉種瓜,仍是斤斤計較的主兒。村里人面上客氣,背地里卻沒少說他小氣。
夜幕降臨,老栓真就搬了張破草席到瓜田邊的窩棚里守夜。窩棚窄小悶熱,蚊蟲嗡嗡叫著打轉。他點起艾草熏蚊子,躺在草席上搖著蒲扇,望著天上那彎月牙兒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忽聽得瓜地里傳來人聲。
“今年的瓜不如往年甜吶。”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能結出瓜來就不錯了。”另一個尖細的聲音接話。
老栓一個激靈坐起來,悄悄扒開窩棚草簾往外看。月光下,瓜地中央竟坐著兩個黑影,正拍打著西瓜,像是在挑揀。
好哇,真來偷瓜的!老栓火氣上來,抄起窩棚邊的鐵鍬就想沖出去,卻又停住了腳——這兩人說話聲音怪異,不像是本村人。再說深更半夜的,哪來的老頭子在瓜地里閑聊?
他瞇起老眼仔細看去,只見那二人身影模糊,在月光下似乎沒有實實在在的影子。一陣涼風吹過,老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蒼老聲音又道:“周老栓這老摳門,肥都不肯多施,瓜能甜才怪。”
尖細聲音笑起來:“他兒子前日不是買了化肥么?他嫌貴不讓用,藏窩棚后頭了。”
老栓心里一驚:買化肥的事只有自家人知道,藏的地方更是隱秘,這二人如何得知?
“不過話說回來,”蒼老聲音又道,“老栓雖然摳門,倒沒壞心眼。村西頭那王老五才叫缺德,專做假種子賣給外鄉人,毀人一季收成。”
“可不是么!該有報應。聽說他昨夜摔斷了腿,嘿嘿...”
老栓越聽越心驚,這二人說的竟是王老五前晚摔傷的事,這事今早才傳開,他們如何昨夜就知道了?
莫非是...鬼?
老栓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上天靈蓋,手中的鐵鍬都有些拿不穩了。他悄悄退回窩棚,屏息聽著外面對話。
二鬼聊完村里閑話,又說起陰間之事,什么某家祖先在下面缺錢花,托夢要紙錢;什么某戶新喪之人在黃泉路上迷了路...直聽得老栓汗毛倒豎。
正惶恐間,遠處忽然傳來雞叫聲。瓜地里的說話聲戛然而止。老栓偷偷往外看,那二鬼已然不見蹤影。
天亮后,老栓魂不守舍地回家,把夜里所見告訴家人。老婆子說他睡糊涂了,兒子以為他熱中了暑,只有小孫女周玲眨著大眼睛信以為真。
“爺爺,鬼長什么樣?可怕嗎?”玲玲問。
老栓搖頭:“沒看清模樣,但說的都是實話。他們知道王老五摔腿的事,還知道化肥藏在哪...”
福來這才重視起來:“他們真知道化肥的事?”
老栓點頭:“一字不差。”
一家人面面相覷。福來忽然道:“爹,既然他們說化肥該用,咱們就用吧?反正瓜再不長好,今年就虧大了。”
老栓雖心疼錢,但想起二鬼語,終于點頭。
當日下午,父子二人施了化肥。不出三五日,瓜苗果然茁壯起來,西瓜一天一個樣。
又過了幾日,老栓夜里又去窩棚守夜。子時剛過,那二鬼果然又來了。
“喲,老栓聽勸,用上化肥了。”尖細聲音道。
蒼老聲音笑答:“總算-->>開了竅。不過他那鄰居李老二要倒大霉嘍!”
“怎講?”
“李老二家的牛明日會掙脫繩子,跑到路上被車撞死。他可是指著這牛耕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