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山坳里動靜的源頭,是一棵需兩人合抱的粗大椴木樹。
    樹干紋路深裂,枝椏遒勁地撐開一片濃蔭,此刻卻被一頭黑熊折騰得簌簌發抖。
    那熊瞎子渾身覆著油亮的黑毛,粗短的后腿蹬在松軟的腐葉地上,一只厚實的熊掌死死摳住樹皮,指爪深陷進木質里,另一只爪子則像鐵耙似的,瘋狂往樹干上抓撓,碎木屑混著老樹皮嘩啦啦往下掉,連空氣里都飄著淡淡的木頭腥氣。
    陳云心里門兒清:這熊瞎子剛熬過一整個冬眠,之前拼死攢下的脂肪早被消耗得見了底。
    眼下冬末春初,山里能吃的東西本就少,它正是餓到發瘋、急著尋食的時候。
    這階段的黑熊,雖說剛睡醒身子還沒完全活絡,動作比平時遲緩些,可餓勁上來了,攻擊性卻翻了倍,只要是能填肚子的,它都會死盯著不放,逮著什么啃什么。
    看它圍著樹干打轉、爪子不停往樹洞刨的架勢,準是在樹上發現了吃的。
    可陳云站在對面山坡上,距離太遠,只能看見黑熊焦躁的身影,壓根看不清樹洞深處藏著啥。
    他忍不住在心里盤算,要是手里有桿獵槍,這頭熊根本不算事兒,瞄準了一槍就能放倒。
    上一世他還是特種兵時,憑著常年訓練的硬底子,再拎把伐木斧,遇上這種體型的黑熊,也有把握拼一把將其制服。
    可現在這具身體,底子本就弱,空有滿腦子戰斗經驗,卻沒匹配的力氣,真要沖上去硬碰硬,純屬拿命賭。
    更何況,黑熊渾身上下都是寶,熊膽能賣大價錢,足夠普通人家過一整年好日子;熊肉能腌起來慢慢吃,熊皮鞣制后做件襖子,能抵擋住山里最烈的寒風。
    可再值錢,也得有命拿才行。
    陳云攥了攥手里的伐木斧,壓下心頭的念頭。
    還是穩著點好,他現在不是孤身一人,家里還有雪梅和海霞等著他回去,可不能為了這點好處冒風險。
    他耐著性子蹲在灌木叢后觀察,只見那頭黑熊越刨越兇,樹洞被擴得越來越大,可沒一會兒,它突然停了動作,腦袋瘋狂地左右搖晃,粗短的爪子在臉上、額頭上胡亂抓撓,嘴里還發出
    “呼哧呼哧”
    的悶哼,黑毛間隱約能看見點點紅腫,模樣又兇又狼狽。
    看了好一會兒,陳云終于瞧明白了。
    樹洞里藏著個蜂巢!這熊瞎子定是聞到了蜂蜜的甜香,才急著扒開樹洞掏蜜吃。
    可蜜蜂哪會任由它毀家?
    自己的巢穴要被端了,蜂群立刻炸了窩,密密麻麻地圍著黑熊打轉。
    瞧黑熊這抓耳撓腮、搖頭晃腦的樣子,準是被蜂針蟄得不輕,臉上、頭上定是布滿了細密的蟄包。
    陳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這時候的蜂巢,里面的蜂蜜本就被蜜蜂過冬消耗得所剩無幾,正是蜂群護巢最兇的時候。
    熊瞎子偏要湊上去招惹,這些小蜜蜂哪里肯饒它?
    哪怕知道打不過這龐然大物,也會不畏生死地發動群攻。
    一想到蜂蜜,陳云的眼睛瞬間亮了。
    這東西在眼下可是實打實的寶貝,不光市場價格高,更是難得的營養品。
    這年頭物資匱乏,能補充能量的甜食本就稀少,蜂蜜更是被當成滋補的好東西,不管是自家吃,還是拿到城里換錢,都劃算得很。
    他抬眼看向那棵椴木樹,心里又多了幾分期待。
    在東北,椴樹本就是常見樹種,更是最大宗的蜜源植物,由它的花蜜釀出的椴樹蜜,口感清甜、香氣醇厚,向來是蜜中極品。
    只是不知道,樹洞里這群蜂群,到底是中華蜂,還是珍貴的東北黑蜂。
    雖說同屬蜜蜂,可兩者差別不小。
    東北黑蜂的體色比中華蜂更偏深黑,體型也大上一圈,采蜜能力和抗寒性能都更強;而中-->>華蜂多集中在南方,畢竟南方氣溫偏高,不像北方冬季漫長又寒冷,更適合它們生存。
    至于東北黑蜂,主要聚居在饒河一帶,到了后世,可是被列為保護物種的珍貴蜂種,能遇上的話,那可真是賺了。
    陳云按捺住心里的雀躍,決定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