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站在一間很大的辦公室里。辦公室的右側是窗戶。左側是辦公的桌椅,有一個木制的文件柜被推了過來。我似乎知道文件柜的敞開式架子上擺的是蒙冤者的案卷。文件柜被推過來時,那些卷宗正在不停地自動跳動著,像是那只求簽的筒。我很詫異地看著這些卷宗。但我并沒有想去抽出來看的意思。我似乎感覺我又回到了紀委。我將那個堆放著卷宗的櫥柜朝隔壁的那間組織部的辦公室推去。在推過一個門廳的時候,我看到一個侏儒一般的男人被人推倒在地板上。我感覺很為難,到底是去扶那個侏儒男人還是繼續推我的櫥柜?組織部里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她朝我看了看。臉上沒有表情。那個侏儒卻跟我說,他要小便!我只得抱他起來,走到女孩辦公桌前的那個櫥柜跟前。那兒有一只痰盂。我抱著侏儒在那兒把尿。尿尿聲“滋、滋”地很響,我內心在納悶,這個侏儒的下肢難道發育很正常嗎?我低頭想著,卻只能看到他的兩條腿,像布娃娃的腿似地垂在那兒。但是,女孩卻看到了,她紅了臉。朝我瞪了一眼!侏儒似乎很快活,兩條腿很得意地直搖晃……
離開機關已經十多年了。離開曾經工作過的紀委機關,更是已經二十多年了。怎么在紀委時的印象又重返我的夢中呢?這個夢做得好蹊蹺。我瀏覽過弗洛依德的《夢的解析》,也閱讀過中國的《周公解夢》之類的閑書。但是,這個夢,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看見駐監獄檢察官拿了我的信走了。我覺得地市一級的檢察長遲早會來見我。我只需耐心等待便是。我還特意準備了一張小紙條,將紙條插在我的胸卡中。我得準備好,有哪幾個問題在檢察院來人時,我應該首先要明確的,或者是要讓他們給予我承諾的。
妻子來接見,談起女兒的婚姻和在上海物色婚房的困難。經過了這么一場官司,家中的財產基本上已經蕩盡,當然已經沒有了錢去購買新房。我原指望,三部曲寫成后,女兒能盡快想辦法出版,讓精神財富早日轉變成物質財富!但是看來,女兒她們還遠沒有這樣的能力!妻子我是不指望了。她能做好傳聲筒已經很不錯了。難道我還能指望妻子去操辦這些書籍的出版事宜?
我曾跟女兒說,我寫的是文學作品,是長篇小說,但是,你要把它當成一件新問世的商品,任何一件新產品問世,都必須以炒作為基礎。只有通過炒作;才能讓更多的人了解這件新上市的產品,也才能讓更多的人接受這件新產品!精神食糧果然不同其他的商品。但它同樣具有商品的一切屬性!為什么不像商品一樣地去炒作呢?
再說,文學作品,歷來在評論領域是智者見智、仁者見仁的。只要大方向正確。“仁”也好,“智”也罷,讓眾口莫衷一是好了!在許多時候,莫衷一是,反倒能讓更多的讀者去欣賞它。這便是精神食糧和其他的商品的本質的區別。
若是其他的商品,被人指責有許多的缺點,也許,不會再有人去買回來,自己去嘗試著使用一下。書籍不同,越是遭人詬病的作品,也許越能獲得讀者的青睞!這只是在一般的讀者中,普遍存在著的那一種逆反和獵奇的心理在作怪!只要政治上沒有明確地與時世不合的,在藝術的表現手法上,其實也確實沒有什么可供指責的!
我知道,女兒已經聯系了多家出版社。但是,書稿要交給出版社,必須得經過出版社指定責任編輯審稿呀!女兒連這一步也沒有走。怎么去跟人家談出版事宜?哪一家出版社會在沒有看到書稿的情形下,貿然地同意出版?
對于出版社來說,書就是商品,它必須得通過這件商品的銷售獲得利益!出版社連書的面長面短都沒有見過。它怎么去判斷這個三部曲推出后,一定能獲得一個好的銷售率?女兒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拿《長河落日》三部曲當作商品去炒作?小說第一部掛上網后,我曾對她說:“提高點擊率,就必須要懂得‘放水’”。她一臉茫然。我還能跟她說什么呢?
我能不能想其他的辦法,強行將這幾部曲出版呢?辦法是有的。但具體的操作卻還得讓女兒她們去做!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在獄中,我能在坐牢的這幾年里,完成這樣的寫作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恐怕全國有這么多的監獄,有這樣的毅力的囚徒還真是屈指可數的呢!
但是,女兒會不會懂得我讓她所做的一切,其實是為了她呢?女兒的來信中,已頗有微詞。似乎在埋怨我,不該指使她做這做那的!可是,我不指使她,指使誰呢?兩個弟弟,一個已有官司纏身,我還能指望他嗎?另一個,我根本就是壓根兒也沒有指望過!
妻子的文化低,讓她去做,顯然是不行的!不跟我搗亂已經不錯了!還好,第二次的公司清盤訴訟總算達到了我的目的!如果,少了這一份中院的民事裁定的話,我布下的這個局真的要功虧一簣了!現在整個證據鏈已經形成!我只需等待時機就是了!正因為我已布置好了這一切,我才能夠真正靜下心來,著手我的創作。
其實,我發現的這個案件,倒是我介入的最佳契機。我是不是可以派人去跟對方商量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何必要制人于死地呢!追求一個雙贏的結局不是更好嗎?我有書稿在手,這是基礎。文化產業的發展又是國家要重點扶持的方向。如果能談得好的話,不是能各取所需嘛!
對方已經在商場上奮斗了這么多年了,能想出這么一個移花接木的辦法,足以顯示他在商場上是有一套的!五部書交給他去運作,也許才能完成我的期望。同時也能解決許多面臨的困難。讓我從困境中脫身!
我起草好合作協議和委托書,同時告誡了女兒在談判中必須把握的三個原則和三個目的。當然,出版書籍是我最大的目的,實現經濟上的贏利是我的第二個目的。我還得行使我的“敲山震虎”之計。
從我寫給監獄政委的第二封信后。我已明顯地感覺到了,我的這一招點在監獄的軟肋上了!現在的反腐風暴正風起云涌,我為什么不抓住這大好的機會呢?反正材料已經在家人手上。家人手中已經掌握了這么重要的籌碼,還有什么事不能做成呢?我將合作協議和委托書裝進了信封。我特意不寫甲方單位的名稱。這樣的信函,監獄肯定是不會卡住我不給我寄出去!
一切如我所愿,妻子收到我的信,我只讓她立即將材料交給女兒,其他的事情,我會在電話里告訴女兒的!我打了個電話,給了我的那位曾經的部下,她告訴我說,我原來的副手,那個后來調往區法院擔任紀檢組長的人死了!哦!就是那位我第一次庭審時,在樓梯上引我走進法庭的我的前任副局長嗎?
部下告訴我,那位后來當了區法院紀檢組長的人,是下了班之后,自己開了助動車回家。在路上,被身后追上來的汽車抵了一下,助動車倒地,他的后腦勺著地,便這么一命嗚呼了!他的命相不長,我是有預感的。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橫死!
他長得肥頭大耳,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樣子,落在別人的眼中,可能是一副好福相。但我卻并不這么看!如果是心寬才體胖,可能會帶給他真正的好福份!但他的心胸并不是很寬廣。這肯定會帶給他厄運的!
有些話,我無法明著說。有一種直覺對于我來說,確實很神奇。但是,如果我直不諱地告誡別人,我的好心必定會被人當成驢肝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都愿意聽好話,而不愿意聞惡。盡管這惡其實才是真話。但是,假話讓人聽了舒服!而真話讓人聽了惱恨!這大概就是這世界總是充滿了謊的真正原因吧?
不過,他早早的離去,對他自己來說,倒確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憂郁地活著,總在猜測著旁人是怎么看他的!這樣的活著難道不累嗎?脫離了這一份的憂郁,對于他來說,也確實是好福氣了!但對他的家人來說,則是一份難掩的悲痛了。親人的驟然離去,又是哪個家人能承受得了的!
我的部下還告訴我說,另外那個區的教文體局局長也死了!她說,他是得了胃癌死的。起先一直以為是胃病,痛了,便吃幾粒胃舒平之類的藥,等到發現是胃癌,已經是晚期了!
那個局長應該與我同齡。那個區重新分設之后,我已下海經商。我還曾特意去拜訪過他,他的幾位部下,原來是我的部下。那個區重新分設之后,才調過去的。一晃就這么幾年過去了!這幾年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雖然經歷磨難,一路坎坷,但卻仍頑強地活著;他卻一直春風得意地坐在局長的位置上,但卻無奈地走了!
人的命,真是天注定哦!半點不由人!倘如我沒有下海呢?倘如我仍坐在局長的位置上呢?毫無節制的喝酒應酬,還真說不定,哪天身上的哪個器官也出了問題了!人的一生該享受多少的福和蒙受多大的苦難,這是這個人一生下來,便已經確定了的。只是,有的人將所有的福濃縮在一起享受了,而有的人,將所有的苦難分攤在一生的經歷中了!古人說,“要惜福”。便是要讓人懂得,有福是要珍惜的。不懂得惜福的人,他的苦難便也臨頭了!
我不知道,我的苦難還將會延續到什么時候!但是,至少我現在還活著,這便是福了!所以,我得好好地利用我的有生之年,竭盡我所能,為家人多爭取一份財富吧!部下告訴我的兩個死訊,讓我更加感覺到時間的緊迫。有一些事是不能拖的。目標明確了,就必須立即實施!只要方法得當,有什么事情不能完成呢?
盡管我知道,女兒的能力有限,但是在這個家庭里,還有誰能擔當此任呢?何況,我已將材料都準備好了,她們只需按圖索驥就可以了。這總應該能做得成吧?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每個星期爭取打電話給女兒,希望她能立即實施我的計劃。可惜的是,女兒總是推托很忙沒時間。這讓我很郁悶。但是,我卻干著急,沒有其他的辦法。
我真不明白,女兒到底在忙些什么?我很清楚,她所說的“忙”,只是一種無能的體現,在現在的這個社會里只有無能力的人,才會整天價說“忙,啊,忙!”生女如此,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自女兒生下來后,我一直培養她的自立能力。但是沒有用,女人總歸是女人。女人不可能有男人的血性!但是哪怕她再無能力,難道連這點小事也辦不了嗎?我是真的無語了!
女兒并沒有回絕我,只是給我拖著。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讓她分別寄給地市檢察院和省司法廳的信,她倒是如期寄出了!自從我給本地的地市一級檢察院的檢察長寫了一封信,讓駐監獄的檢察官直接來開信箱取走之后,我一直在等待回音。但是,便是如此寄出的信,居然也是音信全無。我還特意準備了一張小紙條,羅列了我希望檢察院能給予我明確答復的幾個問題。
小紙條我一直藏在我的胸卡里,我是隨時等待著檢察官的來臨的。可是,令我失望的是,一直毫無消息。所以,我特意讓女兒在她的信中加了兩句話:“是否意味著檢察院不再履行國家賦予的職責?檢察院是否可以對舉報的重大案件置若罔聞。”這兩封信的如期寄出,讓我產生了錯覺。我以為女兒已經行使了我的“敲山震虎”之計。
女兒寄給司法廳廳長的信被轉到了省監獄管理局。省局派了刑罰執行處的處長來監獄檢查工作。趁檢查工作的機會,他在分管改造的副監獄長陪同下,來廠區找了我。他詢問了我申報假釋的情況和原判的刑期,已執行的刑期。手中的獎勵等等。安慰我說:
“你家屬已經寫信給了我們廳長,我們廳長已將信轉到了省監獄管理局。今天,我明里是來監獄檢查工作。你的假釋事情我也會跟監獄協調一下的!你放心好了!現在說不行,也許,不需太長的時間,又都說行了!啊!不要著急!總會處理好的!”
我說:“一直在跟我說,‘可以啊!不可以啊’,既然如此,我也不跟監獄打筆墨官司了!我走重大立功的道路算了!我有了重大立功,不是就成了‘應當’了嗎?也省得監獄如此為難了!”
處長說:“算了!兄弟,何必弄得大家都這么難堪呢!聽我的!啊!不要著急,事情很快便能解決的!”
監獄分管改造的副監獄長說:“這樣吧!現在離春節已經不遠了!在春節之前,我會再來找你的,到時,我再跟你詳細談!”
既然如此,我只能再等待了!
我這邊在等待,女兒那邊卻一直毫無消息。我奇怪了,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已去聯系了,成功與否,好歹總也應該來跟我講一聲!上次來接見時,我曾跟女兒說過,合作談成的話,應該要立即來見我,我還有一樁更大的事情要交給你們去做!如果不愿去談判,也應該明確答復哦!我也得-->>及時調整這里的策略。這樣才能達到內外聯動,遙相呼應的目的!女兒到底是在動,還是不在動呢?
但是,我這邊的態勢,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如果內外不聯動,事情豈不是要弄僵了嘛!我又不便再打電話去催、去問!監獄往外打的電話,都是被監聽的。如果,我老是在親情電話里講一個事情,豈不是“打草驚蛇”了嘛!
我希望能合作的這家公司,對監獄來說,肯定是一個很敏感的公司。因為他們之間,本身有這種貓膩在,他們能不加警惕嗎?
在春節前的小年夜這一天上午,監獄的分管監獄長果然來找我了。我被帶到了廠區的警務室,一進門,看到他坐在那兒,我便笑了。他說:
“監獄政委也為你假釋的事找了我兩次!我們碰頭的結果是:春節之后,我們會為你假釋的事,專門坐下來商量一次。反正,你的情況也比較特殊。也沒有人可以參照你。監獄將作為一件特例來辦!”
我的內心動了一下,他為什么如此說?監獄政委找了他兩次?在我的感覺中,監獄政委應該是這幾年一直是在幕后壓制我的那只黑手。我幾乎已經可以斷定,監獄一直不同意給我呈報假釋的背后,是陷害我的人的幕后在操縱!我之所以,在一年前,讓我的家人去找監獄所在地的市委領導出面直接跟監獄政委打招呼,就是基于這方面的考慮!
這一年多來。出面為我的假釋說話的領導,也找的都是他!他是不是又在假借跟前的這位副監獄長的嘴在忽悠我?像之前那樣:
“不要急!不要急!監獄正在抓緊跟法院商量!”
假釋的呈報是監獄份內的事,用得著跟法院事先商量嗎?難道監獄呈報的假釋人員都是事先跟法院商量好的?騙鬼呢!恐怕又是在行使緩兵之計吧!
我笑而不答。他又接著說:
“今天來找你,就是先跟你打招呼,讓你能有一個好心情過好這個年!”
哦!這才是他今天來找我的目的了!我心中又動了一下:春節家里必定會來見我,是否先穩定一下我的情緒?讓我不要再催逼家人去做那件事了?中央已經有明文規定不準再發代價券之類的有價證券了。原來掛鉤的那家某北商廈總不可能再出售代價券了吧?那么,怎么消化這筆巨額的截留款項呢?年終發獎金不是一個最好的借口嗎!級別低的少發一些,每人增發三、五萬,級別高的多增發一些,每人七、八萬;級別最高的拿它十萬、二十萬不是名正順了嗎?
如果每年采取這樣的方法消化這筆巨款的話,也是一個很不錯的方法。反正賬在對方的公司,監獄的賬上未留任何的痕跡。上級就是來審計,來查賬,證據呢?春節前先來穩定我,他們操作此事的膽子自然可以放大了許多!等到獎金一到手,節也過了,一切又可以復歸故我!你又能怎么樣呢
是啊!我又能怎么樣呢?其實,這一切又關我何事?確實跟我半毛錢的關系也沒有!哪怕他們所賺的錢不上交財政,全部進入個人的腰包跟我又有什么關系!我只是一個囚徒!用得著我去“替天行道”嗎?雖然,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囚徒,但我畢竟穿著這一身囚服呢!
我默然了。稍停,我才說:“看來,我只能再等了?”
他笑看著我,顯然,這正是他期望的態度。但是,我除了再等,又能有什么辦法呢?所有的辦法已經全部交給了女兒了。我還能怎么辦?我也曾經想過,莫如我直接將舉報材料交給本地的檢察院?但是,給本地的檢察長去了試探信之后一直沒有回音。女兒也已寄了信去。信中還使用了如此重的語。照樣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