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鎮長卻說:“阿某不一定肯去呢!誰愿意做還湯豆腐干呀?”
“什么還湯豆腐干!”我打斷了他的話說,“對這個企業來說,現在是非常時期。非常時期當然得采取非常措施!沒有異議的話,請鎮長去通知一下,立即召開班子會議統一一下,會議之后,你!”我指了指工業副鎮長,“立即通知工辦的正副主任,來我辦公室,我來找他們談話,你一起參與!”
班子會議自然很快統一了思想。但是,我看出個別成員的臉上,笑容很不自然。我的心中起了疑問。但是,這個疑問只是心頭一閃,我并沒有去做過細的思考。身在官場,要潔身自愛!這是我在班子會上常常強調的。不要跟那些廠長經理走的太近。他們有意接近你,討好你!今天送這,明天送那,這是慷集體之慨,拿集體的錢財做好人!如果,這家企業是他自己的,送這,送那,等于是在割他自己身上的肉,我才不會相信,廠長經理們還會這樣去巴結你!如果,這個廠長的案件牽涉到了班子成員,也只能是他們作繭自縛了!誰做的事,自然應該由誰自己去承擔!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我還去瞎操什么心!
一會兒,鎮工辦的正副主任一起走進了我的辦公室。工業副鎮長也跟了進來。待他們坐定之后,我直截了當地向他們通報了我所了解的情況。并且,直不諱地告訴他們,被檢察院帶走的廠長短時間內不可能回來。我今天特地從上海趕回來,剛才又召集了黨委zhengfu的緊急會議,黨委zhengfu決定,由某某某同志去兼任廠長!這回,我不再稱呼他的小名;而是很正式的用上了他的大名。又冠之以“同志”兩字。顯得我的談話與我的神情一樣的嚴肅!
那位-->>副主任顯然沒有料到會讓他去,他漲紅了臉,剛想說什么,我將手一擺制止了他:“我現在不是在征求你意見,而是在向你們宣布黨委zhengfu的決定!有意見,有想法,今后再說。”我扭頭對工業副鎮長說,“待會兒,你們立即送他去上任。”看看我的態度很堅決,根本沒有給他們商量的余地,他們只得作罷。接著,我又對工辦主任說:“阿某去兼任廠長后,主要精力肯定得放在廠里了,他原來負責的那一塊工作,只能由你擔當起來!遇事,你和分管鎮長多商量!”
“某書記,這你放心好了!我們一直配合得很好的!”分管鎮長總算插上了話頭。
我點點頭,揮手讓他們走。事情已經了結,我得趕回上海去了。駕駛員問我是否先送我回家,明天再送我去上海?我想了想,回家也沒有什么事!與其讓駕駛員明天起早,倒不如今天讓他落晚!也省得我自己明天急吼吼地趕往上海了!
讓一些面臨著被提拔與否的人參加培訓班,是官場上慣用的套路。領會不領會全在于每個人在官場上的修為。已深信此道的學員,在培訓期間,自然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找門路,使手段。該使錢的使錢;該送禮的送禮;該鋪路的鋪路;該架橋的架橋。在一本正經的背后,忙的不亦樂乎!哪里會把心思真正用在學習上!我卻一直不屑于此!我可不想為了再上一個臺階。矮著身子進人家的門,丟棄自尊,賠上笑臉,曲意奉承,讓自己的人格扭曲。區長也曾不無好意地提醒道:
“你可不要像個書呆子似的哦,‘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專讀圣賢書!’該走的要走一走,該跑的要跑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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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怎么會不知道呢!畢竟這么多年的官場上呆下來了!耳濡目染,也應讓我無師自通了。我很清楚,官場是需要經營的,偌大的官場,便是一個名利的經營場!有人能應付自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能如魚得水,這是天生能當官的!我卻不能!這樣的氛圍讓我憋氣。我不可能丟盡自尊還得強顏歡笑!這會讓我瘋的!如果說,之前的升遷,讓我得了天時和地利。又伴之所必要的手段的話,這種機會都只是我“瞎貓碰上死耗子”,不是想碰便能碰得到的!
我有時甚至很天真地想,既然是一起培訓,今后肯定是擇優選拔!我在鄉鎮工作了那么多年,也取得了這么多有目共睹的成績,在我們這里,有誰能出其右呢?如果不被提拔使用,桌面上也推不開哦!而事實是,官場既然是一個名利的經營場,是需要經營的,領導在提拔干部時,必定會首先考慮,提拔這個人,他能不能給領導帶來利益!不能帶來利益,領導為什么要提拔這個人?難道,真的是因為這個人的臉比別人漂亮?比別人白?漂亮和白對這個人自身能帶來好處,能俘獲女人的心!對領導卻沒有絲毫的現實利益。沒有現實利益而獲得升遷,領導又不傻,難道領導真的傻到明知提拔張三能獲既得利益,提拔李四卻什么也得不到,雖然李四的能力遠勝于張三,而去提拔李四嗎!這是癡人說夢呢!張三的能力強不強與領導有什么相干?李四的能力強不強更與領導全無關系!
現在是和平年代,又不需要人去熟讀兵法,去出謀劃策,去領兵打仗!需要遴選智勇雙全的干將,去打下一片江山來。在和平年代,找個傻子,給他戴上一頂官帽,準保也能吆五喝六弄得滿像一回事!如果說,戰爭年代需要赤膽忠心的話,和平年代更需要忠誠。戰爭年代的赤膽忠心,需要沖鋒陷陣,需要舍生忘死來體現;和平年代的忠誠就不同了。和平年代的忠誠需要物質利益來呈現!這可是比戰爭年代的赤膽忠心實在多了!看得見,也摸的著。能極大地滿足自己的欲望!對領導來說,兩權相衡取其重!誰會對能得到的利益熟視無睹呢?能做加法的,為什么要去做減法?做加法能使自己擁有的財富增加,做減法呢?做減法只能光留一個“清”名。
“清”這個字在現實中太不實在!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水是不可以太清的,水太清了連魚也沒有了!還怎么將水弄渾了摸魚?人至察了也不好!對下屬看的太清楚了,誰還會跟著你?指望跟著你分一瓢羹?這既是領導的藝術,也是官場的哲學!被官場的哲學引導下的藝術才是真正的藝術,才能左右逢源,長袖善舞;哪個領導沒有上級?哪個上級沒有領導?哪一級哪一層不是追隨著這樣的潛規則?只有潛規則下游戲著人生,才是真正的官場人生。我很清楚這些,但是,我卻不屑于去做這些。難道我能一邊無所顧慮地收受下屬的禮金,一邊去向上級甚至是上級的上級送錢巴結。以此換得一次又一次的升遷?用這種方式謀來的升遷,實在有悖于我的人格!我情愿實實在在地將心思用在做好工作上,卻不愿意苦心孤詣的將精力花費在投機取巧上!這是我在官場上不能見容的毛病,我卻奉之為佳饌!
那時的區委組織部長原是市紀委的常委,算起來也曾是一位同一條線上的。他親臨我家,居然還給我已讀初中的女兒送來一臺小霸王學習機。這真讓我汗顏!應該我去拜訪領導的,在節骨眼上,居然讓領導倒訪了我!而且還給我女兒送了禮!后來想想我這個“芥子官”真的是當回去了!他跟我說,我這一次回機關的職位可能會安排的不太好。“無所謂哦!”我說。
我那時,確有一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覺。在鄉鎮工作了四年多,經歷過的場面,見過的領導,確實很多。回區里,我只能在一個部門工作。再上一級,權限已不在區委。區委能安排的任何一個職位,能入我的眼嗎!是啊,真的無所謂呢!任免文件很快便下來了。我被免去鎮黨委書記的職務,改任計劃與經濟委員會的副主任,黨組成員,保留原職級。主任由常務副區長兼著。跟我一個辦公室的,是北片一個鎮的原任書記。因為,我仍在上海培訓,到新單位報到,要在培訓結束之后。但原單位的工作移交,卻必須即時進行。
新任書記是由另外一個鎮的鎮長調任的。同是鎮長,我的那位搭檔卻依舊與書記一職無緣。被通知移交工作那一天,我從上海趕了回來。迎送會并在一起開,倒也簡單。讓我感到遺憾的是,迎送會參加的對象,僅僅被安排了鎮機關的干部。這多少讓我頗感意外。企事業單位的領導居然都沒有被通知。這樣的安排不是我作出的。我雖然遺憾和意外,也只能由著他們了。
其實,對企業的這些廠長們,我給予他們的幫助還是比較實在的。雖然,我與他們之間,我一直有意識地保持一定距離。我這是在自我保護,尤其是那兩位從市區來的廠長,原先一直被籠罩在被防范的氛圍中,給他們配備的企業支部書記,明顯的負有監督的職責。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肯定是他們的心頭之痛,但是,他們卻無法表白而已。就算是能表白,在那時的鄉鎮又有幾人會相信他們呢?在這樣的氛圍中,他們能放手大膽地經營好企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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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人而疑之。可犯了用人的大忌哦。我要做的工作是調整好企業的班子,或者干脆將經常作梗的支部書記調走!幾經周折,我總算為他們創造了一個能讓他們感到被信任的環境。在企業的承包經營中,我堅持按年初的合同總觀,堅持誠信。在那時,年終獎第一次超過十萬元的,便出現在我所在的這個鄉鎮。
迎送會結束之后,新任的這位黨委書記,請我去辦公室坐一坐。我笑著跟他說,我可是沒什么東西可以移交給你!他說,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班子里每一位成員的情況以及你對他們每個人的評價。我說,我跟他們同事了幾年,主觀上肯定對他們的能力與操行留下了烙印。跟你講帶有我主觀色彩的評價對他們是不公平的。這樣吧,你跟他們相處了一段時間后,如果你認為還需要對他們作更進一步了解的,你可以來找我。到那時,你已對他們有了初步的評價,也不至于完全受我的帶有主觀色彩的評價的影響。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完全聽懂我這像是繞口令一般的回答。我見他不吭聲,便又笑著說:
“新的辦公大樓搬遷在即,我可是前人栽樹,讓你這個后人來乘涼哦!你到時在你的辦公室里給我放一只椅子,有時間,我也可以常來坐坐!”
“這個自然,”他也笑著說,“不要說放一把椅子,就是你想坐我的那張椅子,我也會立即讓給你!”
“你的那張椅子,我可不敢再坐!”我笑道,“我可不想被人當做還鄉團!”
這時,有消息傳來說,北邊的那座磚瓦廠,發生了火災。我已不再是黨委書記,當然不會再隨便置喙。我注意地觀察著他的態度,他卻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架式。這讓我的心中不免“格登”了一下,看來,讓他來這里統攬全局,似乎還太嫩了些!雖然他的年齡比我大。也許是,他原先一直是鎮長,與他搭檔的那位黨委書記是一個老資格的干部,他配角當慣了。角色還沒能轉換過來!
這里已不需要我再指手劃腳。我確實該走了!
也真是怪事,我離開之后,那邊便出事不斷。繼磚瓦廠失火之后,又發生了早稻秧育不出來!在那時,落實早稻播種工作太不容易了!兩萬斤稻種居然不發芽!誤了一季農時哦。然后是開始非正常死亡事件,幾乎每隔半個月,必有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發生,弄得區里也跟著人心慌慌,生怕那邊再有電話來報死訊的。
那天,我已在新單位上班,我的那位已任副區長的同學走進了我的辦公室,問我,怎么回事啊,你走了之后,那邊怎么不斷在死人呀!他扳著手指說,有燒死的,有淹死的,有被人砍死的,……怎么各種死法都有呀?我跟著他扳著手指說:
“現在還沒有吊死的!”
他說:“你還好離開了,不然真得要命了。”
“我如果仍在那兒的話,恐怕未必會有這么多事發生!”我說。
是的,至少那個總支委員持斧頭將總支書記的妻子砍死的事情肯定不會發生!是不是因為我的調離,讓他失去了信心了呢?誰知道?不過,原任的那位黨委副書記未調離時,倒向我多次推薦過他,說他是總支書記接班人的不二人選。我那時也曾去那個村多次,總覺得他看人的眼神定定的,怪怪的。倒也沒有多想,哪知,他砍死人后,做了精神鑒定,竟是一位間歇性的精神病患者。
在我說“現在還沒有吊死的”這句話的晚上,吊死人的事情還真是發生了。晚上九點左右,我原來的駕駛員打了電話來,說:
“南邊的那個磚瓦廠的某某某吊死了!”
我當時一下子感覺胸口好堵,我真想讓駕駛員開車過來,接我去那邊看看。但是,轉念一想,我去干什么呢?是去吊唁,去慰問,還是去看笑話呢?我去又能說些什么?去責怪?我已沒有了這個權力!再說,我又能責怪他們什么呢?據說,他的吊死,是因為鎮里找他談話,要將他的支部副書記升為支部書記,他是覺得壓力太大了,而走上絕路的。
當初,我將他從毛針織品廠的支部書記崗位上調去磚瓦廠任副書記,他還覺得委屈了呢!曾威嚇我說,要從樓上跳下去,死給我看。后來,好不容易讓我做通了工作。這一次,讓他升遷了,他怎么真的死了呢?
在我的繼任在那兒當了八個月書記期間,那兒竟連續非正常死亡了十多人!差不多每半個月死一個。在這段時間里,不斷有消息傳來,常常弄得我心煩意亂。有一次,竟有人跟我說,鎮長召開了黨委會議,那個當書記的竟坐在辦公室里不知道,也沒有人通知他!
那次,區zhengfu召開各片區經濟形勢分析會,我被安排去那兒召集片區會議。中飯時,我對原來的那位搭檔說:
“要當好自己的角色哦!”
搭檔說:“某書記,你放心好了,我還是跟你在時一樣,努力配合好書記工作!”他仍沿用了老稱呼。
“書記,我們肯定以書記為中心啦!你放心好了!”那位分管工業的副鎮長插嘴說。
那位繼任書記則專心致志的看自己杯中的白酒,仿佛對我們的對話充耳不聞。我知道他的酒量出了名的好!但他不至于對我的話無動于衷吧!
午飯后,我去他的辦公室小坐,我笑問他,給我安排的那張椅子在哪兒呢?這畢竟是我離開這個鎮后,第一次回來哦!他在他的辦公桌后,來回走動著,仿佛沒有聽到我的問話。沒多久,他便被調離了,去了北邊的一個鎮任他的黨委書記,鎮長也不再當他的鎮長,也算是兩敗俱傷了。不過,鎮長的傷似乎更重了些。
新任的書記和鎮長從不同的鄉鎮調來。在一次會議上,我碰到了市長,他問我:
“你覺得現在派去的書記能行嗎?”
我說,我離開了那兒之后,對那兒發生的一切,采取了“三不”政策。即不問,不聞,不評論!
“嚯!你這個滑頭!”市長笑著說,“現在想想,前些年你在那兒確實也不容易!”
哦,我的不容易,一定要等那兒發生了那么多事之后,才能讓人看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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