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我才聽明白，是鎮委書記家建的房子面積超標了。土管部門要按違規的對象來處理。但是，聽鎮委書記剛才的口氣，像是建前辦了手續的。這問題有些復雜了。我知道，這段時間區國土資源部門正按照上級的指示，對全區的超面積建住宅現象進行調查處理。但是，這是zhengfu的工作。zhengfu有分管的副區長。為什么一下子捅到區委書記那兒去了呢？

區委書記今天來這里，是為這件事情嗎？他怎么會答應土管局長直接插手這件事呢？底下一直有一句話流傳：“千難萬難，老大出馬便不難！”這對于一把手是褒呢還是貶呢。是在說一把手大權獨攬嗎？區委書記直接出面處理此事，萬一處理不下去怎么辦？還有退路嗎？難道還真能將鎮委書記家超面積的那部分給強行拆除了？或者，干脆撤了鎮委書記的職？不太可能吧？這是不是太草率了？

是zhengfu的分管區長擺下的一個局嗎？故意讓土管局長直接向區委書記匯報？理由是什么呢？因為對方是鎮黨委書記？故意給區委書記出難題。黨委和zhengfu的一把手關系不太融洽的說法，在機關里時有耳聞，在我平時的接觸中也隱隱有這樣的感覺。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求大同存小異嘛。只要在原則問題上沒有偏離方向，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難道，區委書記原本答應一起來，有著他自己的打算？可是，他怎么突然又要晚來一步呢？讓我先來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讓我先來探底？還是他原本就是要放鎮委書記一馬，賣他一個人情？

辦公室里已是冷場，雙方針鋒相對，互不相讓。我卻心中轉了九曲十八個彎。此事還真的讓人有些捉摸不透啊！不管怎么樣，我得趕在區委書記踏進這間辦公室之前，跟他先通一個氣，先讓他了解這里的局面。才好從容應對，不然，一不慎，讓僵局更僵，豈不大家都下不了了臺？也許這也是書記讓我隨局長先來的目的所在吧！可是，那時尚沒有移動電話，好在我坐在窗戶邊，窗下的院子和進院子的門洞一目了然。只要書記的車子一進門洞，我必然第一個看見。我只要提前一步出去，我便能及時將這里的情況通報給領導。我正尋思著，也不管那兩個人正哭喪著臉的樣子，區委書記的車子正悄無聲息地滑進了院子。我急忙站起了身子，走出辦公室去。

我快步下樓，走去車前，書記正打開車門，從車里出來，我迎上前去，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這是一個秘書應該履行的職責。顯然，區委書記的車子進了院子，已經引起了鎮機關院子里的人關注。我一眼瞥見我曾工作過的那個單位的北窗前，正站有人朝院子里觀看。我不及細辮那兩個人是誰。便輕聲告訴了書記剛才發生的那一幕。

他顯然沒有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局面。臉上頓時呈現了一絲猶豫的神情，不由得抬頭朝樓上鎮政委書記的的辦公室望去，我隨他的目光抬頭朝樓上看，窗戶內的人影只一閃。書記緩緩地走去樓梯，我跟在他的身后，我感覺得到，他的腳步比平時慢了許多。我猜測，他此刻必定在急速地思考，如何去應付將要面臨的這個局面。

在二樓的樓梯口，鎮委書記和土管局長正站在那兒迎接。兩人的臉上都是出現了尷尬的表情，只是局長的尷尬表情中還夾雜著一絲幸災樂禍，我不明白他此刻怎么會有這樣的心態？區委書記也不跟他們寒暄，只是朝他們點了點頭，隨他們走進了辦公室。鎮委書記忙著要為領導倒水，嘴中卻又不肯閑著：

“我知道，你的秘書剛才已急忙趕去向你打了小報告，現在，書記你放句話吧！”

他的話讓我尷尬，也有些惱怒，這怎么是打小報告呢？我只是如實地講了這里的情形而已，并不夾雜個人的看法。這是我應該履行的職責啊。我瞪了鎮委書記一眼，心想，此人怎么這么不知趣呢？他恃自己的資格老，還是恃著自己的塊頭大呀！局長想要開口，區委書記卻將手一擺，制止了他。并不理會下級充滿火藥味的語氣，笑笑說：

“走吧，帶我去你家看看。”

鎮委書記一愣，但他又不敢違逆領導的意思，口中卻依舊很硬：“看就看！有什么大不了的！”

區委書記讓鎮委書記上了他的車；我知趣地繼續坐上局長的車，上車前我朝臨北的辦公室窗戶仔細看了一眼，是我原單位的那位所長。我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便坐進了車子。窗戶面北，他的臉有些暗，我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我只看見他白白的牙齒一閃，應該是在笑吧？

書記的車和局長的車子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大門，朝鎮委書記的家駛去。小鎮的街道窄，又有行人。車速緩慢，也不知是不是區委書記有意讓放慢了車速。他讓鎮委書記上了他的車，我知道是有話想在私下談。我當然不會去自討沒趣。但是，我看出局長臉上的尷尬又增加了幾分。一路上皺著眉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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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委書記的家坐落在小鎮的東梢，一條不長的弄堂后。講是弄堂，其實是一條小路，車子能直接到他家的屋后。下車后，鎮委書記并不理會隨后下車的局長，自顧陪著領導走進自家的宅院。這是一幢新落成的宅院，很新的墻體呈淺灰色。與圍墻的顏色成一體。圍起的院子確實有些大。才種下不久的小青菜已成一片嫩綠色。區委書記站在屋前的那一方水泥坪上看看眼前的滿目綠色又扭頭看看身后的那幢高大的住宅。笑著對鎮委書記說：

“造得還蠻有氣派的啊！”

鎮委書記的臉上一臉得意：“還不錯吧！你看看！”他指了指院前和西側鄰家，“讓我拆了圍墻，拆了圍墻難道還能再擠進房子來？空出來的地不是也閑置了么！再說我的房子只是建得高一些而已，占地面積并沒有超多少？怎么拆，到是讓他來拆拆看！還說要用推土機來推！我就站在這兒，看他用推土機來推！”他用手指著局長，憤怒地說。

局長看了看區委書記，顯是想從他的臉上找出解決問題的答案。但是，領導的臉上滿是笑容，一臉平靜。這讓他很無奈。但話已讓鎮委書記逼到這個份上，他似乎也不太愿意退讓，更倔強地說：“整個區，像這樣的超面積建房又不是你一家！你讓我怎么辦？不處理吧！上級要責怪！工作也推不開！處理吧，你又是這么個態度！”

“超面積建房又不是我一家，你拿我做典型呀！”鎮委書記針鋒相對，“而且，建前是辦了手續的，你自己也是點頭同意的，現在你又來說三道四！”

“我有讓你的院子圍得這么大嗎？”局長手臂一劃，“你讓旁人怎么看？是不是讓人指責我，是有意在偏袒你呀！”

“偏袒我？我用得著你來偏袒嗎？”鎮委書記忿恨地說，“你不給我出難題，故意找碴子已經很不錯了，還偏袒呢！你也有臉說這樣的話！”

兩個人當著區委書記的面你來我往，互不相讓，與大街上的潑婦吵架沒有什么區別。我心中不禁暗自嘆息，這也算是領導干部？這還有一絲領導干部的形象嗎？區委書記只是一不發，臉上依然掛著那份笑容。也不表態該怎么辦！看看那兩位爭得差不多了。才揮揮手說：

“差不多了吧？走吧！”

邊說，邊自顧著朝外走去。正爭著的這兩位竟同時噤聲，跟隨著走了出去。局長的臉上掛著一絲不甘；鎮委書記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得意。

許多年后，當我回憶起這一幕，我常常會有一種他們是在作秀的感覺。后來，這件事情是怎么收場的我不清楚，也無意去了解。也許，當初他們只是演了一出戲哦！區委書記被他們邀了來做了客串，我只是這場戲中的一個龍套而已。

當了區委書記的秘書，也能成為既得利益者。搬了新居之后，妻子上班路途遙遠，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我有過這一路上穿巷越橋的經歷，自然知道妻子每天的艱辛。但是，我所在的這個區，在城市里基本沒有什么地盤，也沒有像樣的企業。這真的讓我好為難！調事業單位？我沒有這個能力，妻子也不一定能勝任那份工作。再說，我也不太愿意去腆著臉求人。倒確實有一家掛著總公司名頭的貿易公司，機關里的一些頭頭腦腦的親戚削尖了腦袋往里面擠。我卻不愿去湊這份熱鬧。

那時，區鄉鎮企業局下面辦了一個商場，掛了一塊集體的招牌。時任商場經理與坐在我對面的那位報道員熟悉，那天來串門，我趁機與他說起妻子工作的事。問他能不能先借到商場工作。他滿口答應。借用并不占編。商場里多一人少一人原本也是無關緊要的事。于是，妻子便去了商場工作。至少，暫時免除了她每天上下班的路途勞累。妻子在商場工作，中午便可以回家，可以照顧女兒，給我免除了下鄉時的后顧之憂，能更加安心地做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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