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支釣鉤是用鋼骨做成的,我可不怕釣鉤會折斷。再說,我是在直拉,更沒有釣鉤被拉斷的可能!但是黃鱔卻始終拉不出來,我看看這個洞是在泥中,滑溜溜的,黃鱔的身上又沒有鱗片,倘如有鱗片的話,倒還說不定,順鱗會突然變成逆鱗!據說有些動物在遇到危險時,便有這樣的本事。再說,黃鱔洞也不大,能游入這個黃鱔洞的黃鱔必定也大不了多少!但是橫豎就是拉不出來,最后我用足了力氣,雙手像拔蘿卜一般地用勁,才將黃鱔拔了出來!好不容易被拔出來的黃鱔,還是脫鉤飛了出去,掉落在河的中央!可以想象得見,負了痛的河鰻此時在石縫中,會有多大的力跟我較勁!石縫不比泥洞,石縫能讓河鰻借力的地方,肯定遠勝于泥洞,這就需要智取了!
我放松釣絲,讓河鰻感覺在石縫外的危險消失。我很清楚,我用的魚鉤是有倒刺的,扎上了河鰻的嘴巴,不是那么容易能將魚鉤拔出來的!釣絲一松,河鰻肯定感覺它的嘴中緊繃著的痛感已經消失,它現在要做的只能是設法將釣鉤上的線咬斷!它沒有手腳,不可能自己取下釣鉤。但是咬斷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釣鉤上還扎著蚌肉呢!蚌肉已經塞滿了它的嘴巴,隔著蚌肉,它怎么可能一下子咬得斷。雖然,河鰻的牙齒細小而鋒利,但是要咬斷尼龍線卻不太容易。
就在河鰻放松了警惕,琢磨著如何吐出口中的食物時,我突然猛提釣竿。這一提是最主要的,成敗就在此舉!這一提,將河鰻提出了石縫,河鰻便束手就擒了,倘如這一提不成功,讓河鰻產生了警覺,接下來,就根本沒有辦法再將上鉤的河鰻提上岸來了!
河鰻終于被我釣出了水面。釣出了水面的河鰻迅速將身子絞住了尼龍線。它一定認為尼龍線才是它的敵人。在梅花洲的石幫岸中釣出的河鰻,身子往往是呈青灰色,肚皮雪白,不比從其它地方釣上來的河鰻,身子呈水灰色,肚子白中帶黃。
在農家的河埠邊垂釣,又是另外的一種景象了,那是一種閑適和消遣。在下午時,我往往愿意去農家的河埠邊垂釣。尋一個石埠邊養有水草的地方。在水草的外沿邊角撒上麩糠一類的餌料。撒落河底的麩糠,會引來魚群;浮在水面的水草,是農家喂羊的飼料。夏天的水草底下,是魚兒理想的藏身之處,灑下麩糠沒多久,這一塊水域便不斷會有兩個三個的水泡冒上來。這是魚兒開始接近的標志。我得趕緊將油菜餅做成的餌料掛上魚鉤。
油菜餅很香,在農村,油菜餅常常是用來做肥料的。被稱作餅肥,在種油菜的時候,扦刀插入土塊,先撒入一小撮油菜餅,再將油菜秧插入,撥實土塊就成了!用油菜餅做成釣魚的餌料,也不知道是誰先發明出來的。我只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伙伴拉我去釣魚,讓我懂得了油菜餅可以用作釣魚的餌料。而且,那一次,我居然釣到了一條不小的鳊魚!
這在我的釣魚史上,實在是一次意義十分重大的革命,讓我的視野從狹隘的蒼蠅,飯粒,蚯蚓,河蚌的魚餌上拓展開,也從所釣的魚類,從鯧鰷魚、鳑鲏魚、汪刺魚和河鰻延伸到了鯽魚、鳊魚、鯉魚、草魚和青魚。做釣魚的餌料父親實在是個中高手。他能將油菜餅做成的魚餌裝上鉤后沉在水中,很長時間不散落。這不僅要將新出鍋的米飯放在石臼中潺入菜餅粉使勁地舂,讓米飯和菜餅粉完完全全的融合在一起。在舂制過程中,還得滴上幾滴熱菜油,當然最好是麻油。菜餅的香味加上米飯的香味再加上芝麻油的香味,哪類魚兒會不好這一口呢?
那天下午,已經是臨近傍晚時分,我仍在一戶農家的河埠邊垂釣。那天似乎很不順利。我選擇了好幾個地方,似乎都感覺不太滿意,尤其走進一個浜灣。我站在朝北的河埠上,抬眼看對岸,斜西的太陽照在對岸,使對岸一片明亮。但是我卻感覺我站著的南岸一片陰森,也不知是不是西側南岸臨河的那一大片的竹林的緣故!竹林的陰影籠罩了整個浜灣,讓我的心頭突然布滿了陰霾。我的汗毛甚至都豎了起來!這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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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放下釣鉤去試探河水的深淺時,我分明看到了一個黑影像個熱水瓶一般大,在水底緩緩的游過來,水清澈見底,我卻不識這一段黑影是什么東西!它沒有頭,也沒有尾,但卻能像魚一般地在水底游動!不,應該說是在移動!我看不見它游動的姿勢,這個黑影讓我驚悸,我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東西。但是我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魚。我不敢想象這是什么東西,我是擔心,我會被我的想象嚇到。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快快離開這個陰森森的浜灣。
我趕緊提起釣竿,收攏釣線,將釣鉤和釣竿用右手一并提著,迅速離開。我走到我后來垂釣的那個河埠時,依然驚魂未定。撒下誘魚的餌料,在釣鉤裝上魚餌,將釣鉤拋入河中時,我才稍微安下心來。但是,那個河底移動著的黑影卻時時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我再三的回憶,再四的琢磨,始終難得要領。這究竟是什么呢?難道河中真的有小鎮人常常傳說的“河水鬼”?河水成了一道屏障,遮掩了河中的一切,使河中顯得神秘和難以想象。
其實,河中的一切是可以想象的,我曾見過一段河的水被抽干。河床不過是一個超大的溝渠而已,毫無神秘可。是因為水淹沒了這一切,讓原本平常的大溝渠變得神秘了。我坐在河埠胡思亂想,岸上的那家農戶傳出的嬰兒哭聲卻打斷了我的思緒,讓我的心頭滋生了許多的煩惱。
水面上的浮漂卻在微微地抖動,看樣子不像是大魚。如果是大魚的話,必定會吞食。如果是吞食的話,漂浮沉兩沉后,會飛快的沉下去!如果沉兩沉后,反而浮了起來,那必定是鯽魚。這是典型的鯽魚吃法。要么,這里經常有人垂釣,魚已被訓練成精。它知道這魚餌便是誘餌,它故意在魚餌邊游動,用尾巴輕掃魚餌,讓垂釣的人以為有魚在咬鉤。這時垂釣的人會猛提魚竿,餌料會散落,正適合它們吞食。
農家嬰兒的哭聲漸漸移到我的身后,但哭聲卻并沒有停歇的意思。我回頭看看,見一個年輕的婦人正站在我身后的岸上,努力哄那個哭鬧著的嬰兒。我想開口請她離我遠一些!這樣的哭聲震天的話,河中的魚可是要被嚇跑了!但想想又不妥,我畢竟是在人家的河埠上,哪里有反客為主地驅趕主人的道理!我很憂郁的轉回頭,正見漂浮沉了又沉又浮了起來!我趕緊提竿,謔,一條半尺長的鯽魚被我釣了上來!魚雖不大,卻是我半天來的唯一收獲!岸上的那個年輕婦人卻開口了:
“弟弟,這條魚送給我吧。”
我并不認為她是在跟我說話,我又不是她弟弟,何以她喊我作弟弟?唯一跟我有聯系的,是我手里正抓著魚。魚在我的手中還在擺尾掙扎。
“弟弟,這條魚送給我吧!我奶水下不來,孩子正哭著要吃奶呢!”
岸上的婦人又加重了語氣。我這才意識到,她似乎是在喊我。我回頭呆呆地看著她。她示意我走去她的跟前,她懷中的嬰兒仍在聲嘶力竭地哭鬧著。我一手抓著魚,走上岸去,她將胸前的嬰兒移開,在我面前袒露著她的**。
……此處略去469字
終于到了我該去農村的時候了。我不知道,我去的地方將以什么樣的景象迎接著我。同班的城鎮同學都已陸續去了農村,當然也有想辦法僥幸留在城鎮,安排了工作的。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同班的其它四位鎮上男同學,不論是學木工還是學油漆匠,沒有例外地都沒有能學成出師。我不是學得最好的,但也絕不是學得最差的!
來接我的船就泊在我家弄堂口的那個河埠東側,父親將一張竹榻兩只竹凳,一只用自行車的廢鋼圈做成的小圓桌,一只小小的米桶,一只木制的馬桶,一條長凳和一只煤油爐送到船上,這便是我的全部家當了。當然還有鋪卷兒和我平時替換的衣褲,一套洗漱用品。母親站在岸上,呆呆的看著我。我不知道,此時的母親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知道,父親肯定是什么也沒有想。
根據父親的性格,恐怕也不會去想什么,但是在我的心中,都是五味雜陳!未來我將面對的,我是有所期盼的!我不知道這份期盼中,是這片土地的野性的期盼占有多少成分?但是這種期盼的成分肯定是有的,在那時的我的心中,想要去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里大作為的理想壓根兒就沒有出現過!盡管那個時代,到處都是這樣的宣傳口號,這樣的宣傳標語。但我不可能為這樣的宣傳激動。小鎮的周圍便是農村,農村人什么樣的思想怎樣的生存狀態,我清楚的很;我雖然年歲不大,但似乎早已過了盲目沖動的年代,我不知道我將會面對什么,但是我相信,我能沉著地去應對我所將要面臨的一切。
小船載著我,朝鎮西搖去。船身隨著船櫓一晃一晃的,西斜的太陽,讓前方的水面一片水光瀲滟!耀著我的雙眼,小鎮西街的沿街店面正朝船后緩緩移去。父母親仍站在那個埠頭上朝這邊的我眺望。我的雙眼突然溢滿了淚水,我努力眨巴著眼睛,不讓淚水滴落下來。
小鎮,我的故鄉,我將離你而去!高中畢業時,我一直希望我能離開故鄉,去獨闖天下;現在倒確實是離開故鄉了,我沒有想到我會坐在船中,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這樣的離開,真是去獨闖天下嗎?只有天知道。但在我的心頭,依然漫起了一片思古之情:“大風起兮,云飛揚!安得猛士兮,志四方!”;“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正值初冬的時令,風從水面上掠來,拂在我的臉上,我竟沒有感到一絲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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