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袋子打開,里面裝著六顆黑褐色的小種子。
——這是當初在莫家時,他送給她的那顆青梨。
后來在暗淵她將梨子吃掉了,但是種子被她細致保存著。
看到那些種子,裴行之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尖銳的刺痛讓他無法呼吸。
他下意識抬手按住胸口,指尖深深陷進衣襟,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劇烈的疼痛刺激著他的五臟六腑,緊繃了半個月的神經乍然一松,痛得他悶哼一聲,張嘴吐出了一口暗紅的血。
而這劇烈的痛過后,是一種更可怕的虛無。
仿佛有人用刀將他胸膛里最溫熱、最柔軟的部分徹底挖走了,只留下一個呼呼灌著風的、空洞的坑。
少女步伐輕盈走來,蹲在他面前,雙手捧著臉,眉眼彎彎:“裴行之,你在聞桂花香嗎?”
裴行之看著她,笑容凄楚:“這里沒有桂花。”
她疑惑歪頭:“那你在這干什么?”
“是聞梨。”
他牢牢捏著那一袋梨種,終于明白了。
“只有梨。”
從始至終,只有梨,只有你。
輕如羽毛的幾個字,就像她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只留給他一室孤寂。
旁邊的柜子上擺放著兩個透明的盒子,一個裝著兩個雪人,一個裝著四個雪人。
裴行之呆呆看著那只裝著四個雪人的盒子,心中一片迷茫。
曾經,他迫不得已殺了自己的朋友;
后來,師父也離開了;
現在,他又殺了自己的愛人。
他好像,真的是不詳,為什么他們一個個都離他而去了?
裴行之……裴行之……
為什么他們都是陪他走了一段路,然后將他丟在了原地。
少年將那袋梨種放在心口,劇痛深入骨髓,卻再落不下一滴淚。
他長睫微顫,表情怔然。
原來,行,是踽踽獨行的行。
阿無的無,是一無所有。
無邊的冷從四面八方涌向他,連呼吸都帶著痛。
他沒有哭,也沒有喊。
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可若是靠近,便能聽見他心中傳來一座房屋轟然倒塌的巨響,沉悶、孤寂,最后只剩紛紛擾擾、永無止境的灰塵。
那一瞬,他感覺周遭的世界失去了所有顏色和聲音。
有清涼的風透過未關的窗戶吹進來,卻拂不走這一地塵埃。
裴行之愣愣轉頭,望著那扇窗戶。
落雪之巔的雪不會停止,就像他心上的雪也自此,再不停歇。
多年后,青云宗新入門的弟子問起那位劍仙,問起為什么落雪之巔那么大,卻只住著一個人。
他的師兄告訴他:
曾經落雪之巔有三個人,那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后來,落雪之巔,只有一個瘋子,守著一具尸體和一座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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