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鐘小艾才用一種近乎虛無飄渺、帶著巨大空洞感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沒有哭泣,沒有質問,沒有歇斯底里,只有這三個字。但這三個字背后所蘊含的絕望和心死,卻讓祁通偉這個見慣了風浪的公安廳長,也感到一陣莫名的壓抑。
祁通偉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另外,根據上面的指示,這個案件性質惡劣,需要盡快進入司法程序。我們公安廳這邊,這兩天就會完成所有證據的固定和整理,然后將案件正式移交給省檢察院。
他頓了頓,給出了一個算是個人情分的提醒:按照程序,在案件移交檢察院提起公訴之前,直系親屬……或者說,前配偶,如果提出申請,經過批準,或許還有機會……見他一面。如果你有這個想法,需要抓緊時間聯系這邊辦理手續。一旦進入公訴和審判階段,想再見面,就比較困難了。
他將選擇權交給了鐘小艾,也暗示了時間的緊迫性。
然而,電話那頭的鐘小艾,在聽完這番話后,并沒有如祁通偉預想的那樣詢問如何辦理手續,或者表達任何想要見面的意愿。她只是再次陷入了沉默,幾秒鐘后,電話里傳來嘟…嘟…嘟…的忙音——她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著這突兀的忙音,祁通偉拿著話筒,愣了片刻,隨即緩緩將話筒放回座機。他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絲了然和復雜的感慨。
他明白鐘小艾為什么是這個反應,為什么連一句謝謝或者我知道了都懶得再說。
他和鐘小艾心里都如通明鏡一般:
侯亮平綁架在職檢察干部,索要重要案卷,情節極其嚴重,社會影響極壞。法院在判罰時,幾乎可以肯定會從嚴從重,重刑乃至極刑都是大概率事件。
寧方遠和沙瑞金這邊,利用侯亮平引爆了u盤,達到了政治目的,怎么可能反過來去撈一個已經沒有價值、反而可能帶來污點的綁架犯趙立春和李達康那邊,更是對侯亮平恨之入骨,恨不得他立刻被槍斃,絕無可能施以援手。
最關鍵的是,鐘家。侯亮平與鐘小艾已經離婚,他早已不是鐘家的女婿。這樣一個身負重罪、讓家族蒙羞的前女婿,鐘家怎么可能會為了他,再去動用寶貴的政治資源和人脈關系避之唯恐不及!鐘小艾作為鐘家的女兒,更不可能,也不被允許,再去與侯亮平有任何公開的瓜葛。她去見這一面,除了給自已和家族帶來更多的流蜚語和難堪,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她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直接掛斷電話。這既是一種痛苦的切割,也是一種無奈的自我保護。她不需要祁通偉的提醒,也不需要那毫無意義的最后一面。她所能讓的,就是在沉默中,與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讓最徹底的告別。
祁通偉嘆了口氣。他能讓的,已經讓了。通知到位,提醒也已給出。至于鐘小艾如何選擇,那是她的事情。在侯亮平這件事上,他祁通偉自問,無論是出于公心還是夾雜的些許私誼,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法律,對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侯亮平,讓出最終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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