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陳海在辦公室一番看似無意、卻在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的交談后,祁同偉的心緒就再難平靜。陳陽的名字,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他刻意維持多年的內心冰封。
起初,他高度警惕,懷疑這是否是沙瑞金和田國富布下的又一個陷阱,試圖用舊情來擾亂他的心神,甚至從他這里尋找突破口。他動用了自已的信息渠道,小心翼翼地探查了陳海近期的動向以及陳巖石那邊的風聲。反復權衡和觀察之后,他得出的結論是:這似乎更像是一次偶然的提及,是陳海基于家庭瑣事發出的感慨,并非精心設計的圈套。陳海本人,似乎也并未意識到這番話在他心中激起了多大的波瀾。
一旦排除了政治陰謀的可能性,那股被強行壓抑了多年的情感,便如同地火般難以遏制地重新燃燒起來。陳陽,那是他祁同偉貧瘠青春里唯一一抹亮色,是他在權力道路上狂奔時偶爾回首會感到刺痛的白月光。如今,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即將與梁璐完成形式上的切割,他的人生似乎終于有了重新選擇的資本和空間。而陳陽,也恢復了自由身…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般瘋長,灼燒著他的內心。
他有一肚子的話,翻騰的情緒,積壓的回憶,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高育良老師不行,老師會認為他感情用事,甚至會從政治影響的角度勸阻他。其他的同僚更不行,那只會成為官場上的笑談。他祁同偉如今是副省長、公安廳長,不能有任何軟肋暴露于人前。
思來想去,在這個深夜里,他能想到的,只有那個與他有過命交情,絕對忠誠且口風極嚴的老兄弟——王紹。
夜色深沉,祁同偉獨自駕車,沒有帶司機,如同一個普通的夜歸人,駛向了王紹家的方向。車停在那個不起眼的小區樓下,他拎起早就放在后備箱的一箱好酒,徑直上樓。
已是深夜,王紹家早已熄燈。祁同偉猶豫了一下,還是用力敲響了房門。
屋內一陣窸窣,燈亮了。傳來王紹警惕的聲音:誰
我,祁同偉。門外的聲音低沉。
王紹的心猛地一緊!祁廳深夜親自來訪,還直接找到家里…難道是港島那邊杜伯仲的事情出了紕漏還是遇到了其他麻煩他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個不好的念頭,冷汗都快下來了。
他急忙披上衣服,對同樣被驚醒、面露驚惶的妻子低聲道:是祁省長,沒事,你去里屋。然后快步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確實是祁同偉,但并非他想象中那種殺氣騰騰或者焦急萬分的模樣。眼前的祁廳長,穿著便裝,眉宇間帶著一種罕見的、難以形容的疲憊和…迷茫他手里還拎著一箱明顯價值不菲的酒。
祁省您…您這是王紹愣住了,完全摸不著頭腦。
祁同偉沒直接回答,而是側身進了屋,將酒放在地上,對從臥室門口探頭、一臉緊張的王紹妻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嫂子,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你們休息了。
沒…沒事,祁省長,您快請坐。王紹妻子連忙說道,但還是有些無措。
祁同偉擺擺手,嘆了口氣,對王紹說:沒什么急事,公事都挺好。就是…心里憋得慌,睡不著,想找你說說話,喝兩杯。方便嗎
王紹這才大大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就好。他立刻對妻子說:快去,炒兩個下酒菜,我和祁省喝點。
哎,好,好,我這就去。王紹妻子這才安心,連忙系上圍裙走向廚房。
王紹引著祁同偉在客廳沙發坐下,看著祁同偉擰著眉頭、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小心地問道:祁省,是不是遇到什么難處了還是上面…
祁同偉搖搖頭,自已動手打開酒箱,拿出一瓶酒,又找來兩個杯子,咕咚咕咚地倒滿:不是工作上的事。來,先喝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