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走進來的人,卻不是陳凡預想中的任何一個。
來人身形清瘦,腰桿卻挺得筆直,手里拿著一桿長長的旱煙,正是林長海。
“長海叔公?”陳凡有些意外,連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迎了上去,
“您怎么來了?”
林長海沒有立刻說話,他渾濁但銳利的目光,先是在這間家徒四壁的破屋子里掃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陳凡的身上,眼神里帶著幾分復雜的情緒。
“白天人多眼雜,有些話,不方便說。”
林長海找了張還算干凈的板凳坐下,從腰間的煙袋里,慢悠悠地掏出煙絲,往煙鍋里填著。
陳凡知道,這位老人是有話要單獨跟自己說。
他恭敬地給老人倒了碗水,放在他手邊,然后自己也拉了張板凳,安靜地坐在一旁,等著他開口。
林長海“吧嗒吧嗒”地抽了幾口煙,吐出長長的煙圈,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更加滄桑。
“娃子,你今天這事,辦得敞亮。”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
“但也太險了。”
他抬起眼皮,看著陳凡,
“你用豬肉米面,堵住了村里人的嘴,也堵住了陳國棟的嘴。
但是,你堵不住人心里的貪念。”
陳凡心里一動,知道老人這是在點撥自己。
“今天你分了肉,他們把你當活財神。
那明天呢?后天呢?你要是不分了,他們會不會在背地里罵你,說你為富不仁?”
“升米恩,斗米仇。這個道理,你比我這個老頭子更懂。”
陳凡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長海叔公,您說的是。
我今天這么做,只是想快刀斬亂麻,先把我媽從那個家里摘出來。”
“嗯,你能想到這一層,我就放心了。”林長海贊許地點了點頭。
他磕了磕煙鍋,繼續說道:“你爹那個人,我從小看到大。
他不是壞到骨子里,他就是蠢,虛榮心太重,被白秀蓮那個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今天這事,他丟了天大的臉,這口氣他咽不下去。”
“還有白秀蓮那個女人,心眼比針尖還小,睚眥必報。
她今天在你手上吃了這么大的虧,背后肯定還會想別的毒計來對付你。”
“至于陳國棟……”林長海冷笑一聲,眼神里滿是鄙夷,
“他就是個官迷。誰能幫他保住頭上的烏紗帽,誰就是他親爹。
今天你讓他下了不臺,他嘴上不說,心里肯定也記恨上你了。”
“你今天看似大獲全勝,實際上,是把這三個人都得罪死了。”
林長海的話,一針見血,把所有潛在的危機都剖析得清清楚楚。
陳凡靜靜地聽著,心里對這位老人愈發敬佩。
這才是真正的人間清醒,把人性看得透透的。
“長海叔公,那依您看,我接下來該怎么辦?”陳凡虛心地請教。
他雖然有兩世的記憶和金手指,但在人情世故和鄉村政治的博弈上,他還遠不如眼前這位活了七十多年的老人。
林長海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目光變得悠遠。
“娃子,咱們漁村的人,靠什么活?”
“靠海。”陳凡不假思索地回答。
“對,靠海。”林長海點了點頭,
“但怎么靠海,這里面學問大了。”
“你今天能抓到大龍蝦,大響螺,那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運氣。
但是,光靠一個人單打獨斗,你永遠也成不了氣候。
風浪一來,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翻船。”
“你想想,為什么咱們村,祖-->>祖輩輩都這么窮?
守著這么大一片海,卻連肚子都填不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