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外人,還是一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當著這么多病友家屬的面指著鼻子罵,
陳大海感覺自己這輩子積攢的所有顏面,都在這一刻被陳主任徹底撕下來,扔在地上,還被狠狠地踩進了泥里。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想說點什么“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一接觸到陳主任那殺人般的眼神,所有的話都像魚刺一樣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白秀蓮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一張精心裝扮過的臉慘白如紙。
她本來以為,只要自己哭得夠可憐,就能博取所有人的同情。
可她沒想到,會碰上陳主任這么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硬茬子,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她看情況不對,絕望地拉了拉陳大海的衣角,壓低聲音道:
“大海哥,我們快走吧……”
可她剛一動,陳凡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
“站住。”
白秀蓮的腳步瞬間僵住,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她不敢回頭看陳凡,只覺得后背一陣陣發冷,仿佛被毒蛇盯上。
陳主任訓斥完陳大海,目光轉向了陳凡,眼神緩和了不少,但依舊帶著幾分嚴肅:
“小伙子,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以后有事,可以來找我,或者直接找醫院領導反映,不要在病房里吵,影響不好。”
“我知道了,陳主任,給您添麻煩了。”陳凡誠懇地點了點頭。
他對這位真心為病人著想的好醫生,充滿了敬意。
“嗯。”
陳主任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芳晴,對陳凡說道:
“你妻子的病房,我等下就讓護士給她換到最里面的單人病房去
。那里安靜,方便休養。”
“謝謝您,主任!”陳凡心中一暖。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陳主任擺了擺手,又深深地看了陳凡一眼,眼神里帶著幾分贊許和鼓勵。
這個年輕人有勇有謀,有情有義,是個好樣的。
說完他便轉身走進了辦公室,里面很快就傳來了他壓抑著怒火的訓斥聲和吳秀英斷斷續續的求饒聲。
走廊里的風波,算是徹底平息了。
那些看熱鬧的病友和家屬,看向陳凡一家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鄙夷,變成了徹底的同情和敬佩。
他們再也不竊竊私語了,而是放大了聲音,對著陳大海和白秀蓮指指點點。
“真沒想到這老頭是這種人,為了個寡婦連懷孕的兒媳婦都不放過,太不是個東西了!”
“那個寡婦也不是好貨色,一把年紀了還妖里妖氣的,一看就騷里騷氣的,專會勾引男人!”
“活該!被主任罵得狗血淋頭,真他娘的解氣!這種人就該浸豬籠!”
陳大海和白秀蓮被這些刀子般的議論聲包圍著,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仿佛被人輪流扇了無數個耳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陳大海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名聲,現在,他的好名聲在縣醫院里,算是徹底爛了,臭了。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拉起白秀蓮的手,就想灰溜溜地逃離這個讓他無地自容的地方。
“想走?”
陳凡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鬼魅般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走到兩人面前,一米八多的身高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
“賬,還沒算完呢。”
陳大海色厲內荏地吼道:“你……你還想干什么?主任都讓我們走了!”
“主任是讓你們滾出病房,別影響病人休息,我沒讓你們走。”
陳凡的目光,像兩把冰錐,死死地釘在了白秀蓮慘白的臉上,
“白秀蓮,我剛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
“這些年,你從我們家,到底拿了多少錢?多少米?多少面?多少魚?
我爸幫你家修了多少次房頂,干了多少次活?
一樁樁,一件件,怕是你自己都記不清了吧?”
“今天,就當著我媽的面,你必須給我一筆一筆地算清楚!”
陳凡轉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張翠蘭一直扶著冰冷的墻壁,此刻,她緩緩地站直了身體。
剛才的一幕幕,讓她震驚,讓她憤怒,也讓她徹底看清了身邊這個男人的真面目。
當陳主任指著陳大海的鼻子,罵他“不配當公公”的時候
當她的兒子陳凡,為了保護她和兒媳,如同一頭雄獅般與所有人為敵的時候……
她那顆早已麻木、沉寂、被歲月和委屈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心,像是被一道驚雷狠狠地劈開,突然就活了過來。
多年的委屈,多年的隱忍,像電影畫面一般在腦海中閃過。
她想起自己省吃儉用攢下的雞蛋,被陳大海拿去給白秀蓮的孩子補身體。
自己深夜織網磨破的手,換來的錢被陳大海拿去給白秀蓮買新衣裳。
無數個自己生病難受的夜晚,這個男人卻在寡婦家談笑風生……
她看著眼前這個為了維護別的女人,不惜沖到醫院來搶兒媳救命錢的男人,
心中那最后一絲名為“夫妻情分”的留戀和幻想,也徹底化為了灰燼。
她深吸一口氣,迎著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了陳大海的面前。
她的腳步很慢,但每一步都無比堅定,仿佛踩碎了過去二十年的枷鎖。
她的聲音不大,甚至還帶著一絲長久壓抑后的顫抖,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決絕。
“陳大海,”
她頓了頓,目光平靜地看著他驚愕的臉,然后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離婚吧。”
所有人都驚呆了,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說話的女人身上。
在這個年代,尤其是在思想保守的農村,離婚是天大的事。
女人主動提出離婚,更是聞所未聞,那是要被全村人戳著脊梁骨罵一輩子的。
陳大海猛地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憤怒出現了幻聽。
這個一輩子在他面前唯唯諾諾,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女人,竟然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跟他提離婚?
“你……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陳大海的聲音因為震驚而變得尖利刺耳,在走廊里甚至帶起了回音。
張翠蘭迎著他吃人般的目光,挺直了從未如此挺直過的脊梁。
她看著這個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眼神里只剩下失望和死寂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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