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咎的意識從無邊的黑暗中緩緩上浮,如同溺水者掙扎著沖破冰冷的水面。
首先回歸的是沉重的疲憊感,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被灌滿了鉛,連抬起手指這樣簡單的動作都顯得遙不可及。
緊隨而至的是遍布全身的、如同被無數燒紅鋼針穿刺般的尖銳痛楚……
尤其是靈魂深處,傳來一種被無形之力反復鍛打、撕裂又強行糅合的奇異感覺……
既帶來難以喻的痛楚,又伴隨著一種奇異的、仿佛破繭重生般的充實感。
他艱難地睜開雙眼,視野先是模糊一片,只能隱約看到熟悉的天花板輪廓——
這里是赫菲斯托絲的工坊客房。意識逐漸清晰,昏迷前第十八層那地獄般的景象猛地撞入腦海:
扭曲的空間、吞噬光線的黑暗、腐蝕一切的黏液、以及那些在瘋狂中攻擊同類的冒險者……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帶著劫后余生的悸動。
然而,就在這驚悸之中,兩股截然不同、卻又同源而生的溫暖力量……
自他靈魂的最深處悄然涌現,如同在冰封的河床下突然涌出的溫泉,迅速撫平了他的恐慌。
一股力量溫和而堅定,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如同回歸母體般的庇護感,輕柔地流淌過他受損的經脈和撕裂的肌肉……
所過之處,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精心修復的溫暖與酥麻。
無咎立刻辨認出,這是赫斯提雅大人那份早已刻印在他靈魂中的、“家”的守護。
而另一股力量,則顯得霸道而熾熱。
它如同最高效的熔爐,帶著千錘百煉的意志,精準地聚焦于他體內那些因極限壓榨和異種能量沖擊而變得紊亂、甚至瀕臨崩潰的潛能節點上。
這股力量并非溫柔的撫慰,而是以近乎殘酷的方式,將那些被黑月之力侵蝕、震散的力量碎片強行聚攏、錘煉、打上新的烙印,并將其更深地融入他的本源。
這個過程帶來的是如同骨骼被碾碎重鑄般的劇痛,但每一次痛苦的巔峰之后,帶來的卻是力量更加凝實、掌控更加如臂使指的充實感。
這是赫菲斯托絲大人的“鍛造”之力,正在以這場災難為砧板,以他的身體和靈魂為材料,進行著一場嚴厲而高效的“再鍛造”。
雙女神契約的力量,因他此次瀕死的經歷而被徹底激發……
以前所未有的活性在他體內奔流、共鳴。
它們不再是沉睡的印記,而是化作了修復他、錘煉他的真實力量。
無咎靜靜地躺著,貪婪地感受著這痛苦與新生交織的過程,心中充滿了難以喻的感激與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他能感覺到,自己對這兩股力量的理解和親和力,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深化。
他微微偏過頭,視線落在床邊。
赫斯提雅蜷縮在一張靠背椅上,腦袋枕在交疊的手臂上,側著臉趴在床邊,已然熟睡。
她那標志性的藍色絲帶有些松散,幾縷發絲黏在帶著淚痕的臉頰旁,平日里明亮活潑的臉龐此刻寫滿了疲憊與擔憂,即使在睡夢中,秀氣的眉頭也微微蹙著。
她的一只手,緊緊地、甚至有些固執地握著無咎放在身側的手,仿佛生怕一松開,他就會再次消失在那可怕的深淵里。
看著赫斯提雅毫無防備的睡顏,感受著她手心傳來的、略顯冰涼卻真實無比的觸感,以及那通過相連的手掌……
更加清晰傳遞過來的、涓涓細流般滋養著他靈魂的守護神力……
無咎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溫暖而濕潤的手緊緊攥住了,酸澀、心疼、以及一種足以撼動山岳的守護決心洶涌澎湃,瞬間淹沒了其他所有情緒。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連胸膛的起伏都放到最輕,生怕一絲一毫的動靜會驚擾了這片刻的安寧,驚醒了這位為他耗盡心力的女神。
他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貪婪地描摹著她疲憊的輪廓,仿佛要將這一刻永遠刻入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