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推開修車廠的鐵門時,晨光正從東邊斜斜地照進來。風從街口卷著煤油和鐵銹的氣息撲面而來,廠區里已經有人在忙碌,幾輛待修的車輛靜靜停在空地上,輪胎在布滿油漬的水泥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印記。
他徑直走向辦公室。門虛掩著,透出一道縫隙,里面傳來紙張翻動的窸窣聲。
推開門,趙天虎正坐在桌前,手里攥著一疊打印紙,眉頭緊鎖。桌面上攤開一本筆記本,上面畫著電路圖草稿,密密麻麻的字跡爬滿了頁邊。墻角那臺由舊電視改裝的顯示器閃爍著幽藍的光,屏幕上流動著實時數據。
聽見開門聲,趙天虎抬起頭。
你來了。他說,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
陳默點點頭,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沒有急著開口,目光緩緩掃過桌上的資料。
這是......我昨晚整理的。趙天虎把紙張往前推了推,課程安排,教學順序,還有一些實操項目的初步設想。
陳默拿起那疊紙,一頁頁仔細翻閱。內容雖然不夠精細,但條理清晰。從基礎工具使用到車載系統檢測,再到數據讀取和故障模擬,每個步驟都列得明明白白。
你想好了?他問。
趙天虎沒有立即回答。他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掌,掌心那道陳年舊疤是早年打架留下的印記。后來修車時,又被扳手劃傷過幾次,新傷疊舊傷。
我一直覺得,能把手藝傳下去就知足了。他緩緩說道,但現在不一樣了。你說的那個智能維修,不只是換個零件、調個參數那么簡單。這是全新的領域,需要有人學習,更需要有人教導。
陳默放下紙張,靜靜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可我這個人,小學都沒念完,中學整天打架混日子,蹲過監獄,出來只能修車......誰會相信我能教別人?
我不是在問別人相不相信。陳默直視著他的眼睛,我是在問你自己,能不能擔起這個責任。
辦公室里安靜了片刻。窗外傳來工人搬運工具的聲響,金屬碰撞聲斷斷續續。
陳默開口道:你知道為什么選你帶隊嗎?
趙天虎搖搖頭。
因為你走過最艱難的路。陳默說,你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改變。這不是書本上能學到的。很多人技術很好,但他們沒有經歷過迷途,就不懂得如何扶起跌倒的人。
趙天虎愣住了。
你是說......我的過去,反而成了優勢?
沒錯。陳默肯定地點頭,你或許不是最完美的老師,但你是最真實的。當學生聽不懂時,你會想起自己當初也讀不懂說明書的窘迫;當他們想要放棄時,你懂得那種絕望的感受。這些,比一紙文憑珍貴得多。
趙天虎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斑駁的漆面。
過了好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
我想做點事。他說,不只是帶幾個徒弟,我要建立一個體系。一個能讓普通人也能掌握新技術的培養體系。
陳默注視著他。
叫什么名字?
接班計劃。趙天虎的聲音變得堅定,我要讓修車這個行業,不再僅僅依賴經驗吃飯,也不再被當作苦力活。它要跟上時代,更要培養新一代。
陳默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說,我們一起努力。
兩人開始討論具體方案。陳默從包里取出一個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頁。上面寫著幾個關鍵詞:實訓周期、模塊劃分、考核標準、師資配置。
第一批招多少人?
三十個。趙天虎說,職校推薦一批,廠里也接收社會報名的。重點是愿意學習,不怕吃苦。
課程分三個模塊。陳默說,第一模塊是基礎技能,包括工具使用、安全規范、機械結構認知;第二模塊是電子系統,涵蓋傳感器、ecu、can總線等;第三模塊是未來技術應用,比如納米涂層防銹、遠程診斷接口調試。
趙天虎認真記下要點,補充道:實操課不能少。我打算每周末開放車間,讓學生親自動手拆裝。沈如月那邊正在準備教學ppt,還會錄制視頻教程。
很好。陳默在本子上寫下智能維修實驗班幾個字,以修車廠為實訓基地,聯合職校掛牌成立。對外叫青年技工培養項目,內部按照我們的標準流程運作。
主講老師呢?趙天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