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吃飯的動作很穩,一口飯一口菜,節奏不亂。但她左手邊,采訪本已經翻開,鋼筆夾在指間。
她沒抬頭,筆尖卻在紙上動了。
“物理系陳默,三分鐘修復高頻振蕩電路,手法疑似軍工級。”
寫完這句,她頓了頓,筆尖在“軍工級”三個字上輕輕點了兩下。
她想起昨天下午在華僑飯店,他站在包間門口,手插褲兜,眼神靜得不像個學生;
想起他把圖紙推過去時,手指在紙角不著痕跡地一推,像藏了些什么;
想起林先生臉色變了,而他轉身就走,沒多看一眼。
現在他又在這兒,修一臺破收音機,輕松得像擺弄玩具。
可那焊點、那判斷、那對故障的精準描述——哪像個才大一的新生?
她抬眼,隔人群望向他。
他正低頭吃飯,藍布衫袖口磨得發白,右手無名指上一道細小的燙傷疤,像是長年拿烙鐵留下的。
她筆尖一動,又寫:“右手有長期焊接工具使用痕跡,疑似受過系統訓練。”
寫完,她合上本子,收進書包。
陳默吃完最后一口,把飯盒放進回收筐。路過窗口時,王翠花朝他豎大拇指。
“小陳,以后機子壞了還找你啊!”
“我給你記工分!”
他笑笑:“您別客氣。”
走出食堂,陽光晃眼,他瞇了瞇眼睛。兜里的工具包沉甸甸的,那三沓錢還緊貼著胸口。
他知道,今天這一出,夠傳一陣子了。
周子軒不會罷休,王翠花會到處說,蘇雪會記下來,消息早晚傳到系里。
但他不在乎。
技術這東西,藏得住一時,藏不了一世。
他要的不是默默無聞,而是讓人習以為常——等哪天他拿出更厲害的東西,大家只會說:“哦,陳默啊,他修收音機很拿手,能人。”
這才是最好的偽裝。
剛走到校道拐角,身后傳來腳步聲。
“陳默。”
他停步。
蘇雪站在兩米外,手里拎著空飯盒,目光直直看過來。
“那臺收音機,”她問,“你以前修過很多次?”
“頭一回。”
“那你怎么懂那么多?”
“書上看的。”
“什么書?”
“記不清了,”他笑了笑,“可能是圖書館那本《無線電維修基礎》。”
蘇雪看著他,沒笑。
她忽然說:“你昨天在華僑飯店,藏了圖紙。”
陳默沒動。
“我沒藏。”
“你藏了。”
“蘇記者,”他語氣還是輕松,“您是不是記岔了?”
她沒接話,只把手伸進書包,拿出采訪本,翻開一頁。
沒遞過來,但手指壓在某一行上。
“你修機子的時候,”她說,“手特別穩。不像生手。”
陳默看著她,忽然笑了:“那您說,我該手抖嗎?”
他轉身要走。
蘇雪在原地開口:“你不是普通人。”
他腳步沒停。
“誰又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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