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市檔案館那冰冷的電子存儲區,蘇美琴,這位平時膽小謹慎,卻對資料完整性有著近乎偏執堅持的編目員,趁著午休時間,就像個老練的黑客,悄悄地進行著她的“微操作”。
她十指在鍵盤上飛舞,將一批又一批標注著“待核驗·李達成關聯”的文件,手動調至“跨部門協同優先處理”通道。
她知道,這套流程按理說需要七叔的口令授權。
可她更清楚,最近七叔那老頭兒,正為洪興內部的祭祀名錄爭議焦頭爛額,忙得不可開交,哪里有空閑去管檔案系統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動作?
她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笑容,心里頭有些小得意,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果不其然,下午三點整,嗡——嗡——,一連串的系統提示音在市府各個部門響起。
政法委、城建局、文化局,那些平時各自為政的部門,不約而同地收到了來自檔案館的同步推送提醒。
劉建國,那位市政法委的宣傳干事,三十五歲的年紀,本該意氣風發,卻總在強硬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有點動搖的心。
他此刻正坐在辦公室里,揉著眉心,盯著屏幕,苦惱地重寫著那份怎么也寫不順暢的《守燈廣場解說詞》。
那份解說詞,就像被下了魔咒,怎么改都覺得少了點什么。
嗡——電腦屏幕右下角突然彈出一個醒目的通知窗口。
他條件反射地想去點擊“忽略”,這幾乎是他處理這類系統通知的慣性動作了。
可鬼使神差地,他的目光在那彈窗里,看到了那個已經纏繞了他多日的名字——“李達成”。
這一次,他沒有再點“忽略”。
他盯著那個名字,感覺那不是一串冰冷的字符,而是一道直擊他內心深處的目光,帶著某種無聲的質問。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壓迫,仿佛那些被他刻意刪除的名字,真的活了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指顫抖了一下,最終,他敲下了一行回復:“請附相關背景材料供宣傳口徑參考。”這短短的一句話,就像一道無形的裂縫,在這個看似堅不可摧的系統里,悄然打開了一扇門。
夜色漸濃,周影坐在廖志宗家的老茶館包廂里,窗外雨絲斜織。
他手中,那杯冒著熱氣的龍井茶,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可他的眼神,卻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深邃。
他輕啜一口,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苦澀。
“茶涼了,可以再續。”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雨,下得人心煩意亂,也洗不干凈這座城市的污垢。
周影坐在廖志宗家那間熟悉的茶館包廂里,窗外雨絲斜織,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圈圈漣漪,像他此刻的心情。
桌上攤開一份手寫清單,龍飛鳳舞的字跡,密密麻麻地記錄著近十日全市各機關單位“異常文本”的出現頻率,那數字像一只只鬼爪,在紙面上爬行,看得人頭皮發麻。
廖志宗慢悠悠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顯得更加深沉。
“晟鵬,你這是在逼他們做選擇——要么承認,要么癱瘓。”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沉重。
周影輕輕搖了搖頭,那動作輕得像一陣風,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是逼他們,廖叔。我是在幫他們建立新的常識。”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望向包廂外那條黑漆漆的巷口。
夜色太濃,可巷口那盞搖曳的燈籠,卻像一顆不甘寂寞的星子,勉強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不知何時蹲在了地上,正全神貫注地看著一張被雨水泡得軟綿綿的傳單。
那傳單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少年低沉而清晰的聲音,還是穿透了雨聲,飄了過來:“李……達成……1987年6月3日,在南岸泵站發表演講。”
風又起,猛地吹過,茶館檐下的紅燈籠被吹得東倒西歪,那燈光映在那張濕漉漉的紙頁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就像剛從水里撈出來,還帶著幾分清新的濕意。
周影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勾起了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他知道,那張寫滿“汗漬”的紙,已經被送到了鄭其安的手里,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誰也說不準。
鄭其安,這位周家旁系里頭一股清流,平日里溫吞得像杯白開水,但骨子里卻藏著一股子讓人驚掉下巴的冷靜和精明。
此刻,他正貓在醫學院那聞著就透著一股子藥味兒的實驗室里,圍著一張顯微鏡,眼睛跟探照燈似的,恨不得把那幾張周影遞過來的“汗漬紙”給盯出個窟窿來。
“這不對勁啊……”他喃喃自語,指尖輕輕摩挲著顯微鏡下的纖維層,那感覺就像在跟一個看不見的對手較勁。
他清楚地記得,周影那廝遞給他紙的時候,語氣平淡得仿佛只是讓他看看自家貓咪畫的畫。
但鄭其安知道,這絕不是什么小打小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