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棟在自家的一盞昏黃燈光下,調整著一系列交錯如蛛網的細線。
這些線連著他用幾塊廢舊金屬自制的簡易天線陣列。
夜風微涼,他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著的潮濕感,仿佛一場暴雨即將降臨。
他低聲自語:“需要更穩定的頻率。”
他打開一旁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閃爍著調制參數,交錯的曲線圖猶如交響樂中的樂譜,渾厚而深邃。
對陳國棟而,這不只是技術的挑戰,還是音樂的創作。
他需要將hxc09信號調制成某種五分鐘的環境音——雨滴敲擊鐵皮屋檐的脆響,伴隨著遠處汽笛的孤獨哀鳴,時而夾雜著嬰孩純凈的笑聲或者是斷斷續續的童謠。
這段錄音將是他的杰作。
調試完成后,這段音頻被偽裝成“智能電表遠程校準測試包”,通過電力公司內部運維通道推送至各區配電自動化系統。
次日凌晨兩點,當大部分人還沉浸在夢鄉,那些舊小區中的老舊電表箱便開始微微嗡鳴。
居民們以為設備老化,卻在夜半時分于夢中隱約聽見那些童年熟悉卻似乎被忘卻的曲調。
與此同時,周影從幽暗的窗臺處眺望整座城市,街道在冷色的夜光中靜謐如畫。
他知道,廣播的效應初顯,卻還需要有人“聽見并說出”這一切。
他授意林婉貞開始行動,不動聲色地投入下一階段。
林婉貞匿名向八家社區電臺投稿,內容是一封聽眾來信:“最近總在半夜聽到老歌,像是我媽以前哼的。是不是線路有問題?還是……有人想讓我們記得什么?”
沒過多久,這封來信在電臺播放后引發了共鳴。
越來越多的人寫信、打電話訴說這神秘而似曾相識的午夜之音——它們就如同從記憶中拔地而起的野草,讓許多人“聽見過卻找不到源頭的聲音”。
此時,王雅婷正在處理一起信訪案件。
當事人提及,他的母親開始每天早上對著墻壁自自語,說她能聽見已故丈夫在對她耳語。
王雅婷心下了然,細問才知,老人患有輕度阿爾茨海默癥,但每次廣播響起,她會莫名地精神抖擻,并喃喃念出亡夫的名字。
她不動聲色地請醫院出具《聲源誘發認知激活觀察報告》,附在了案件卷宗的末頁。
上級批示中有一句“關注特殊群體精神需求”,仿佛為所有這一切背后的意義撕開了一道試圖被掩蓋的口子。
與此同時,在那座肅穆的市殯儀館,吳志明察覺到陵園紀念墻上的“雨景模式”不僅未被刪除,反而因其“技術創新”而獲得內部表揚。
他對著那些矩形磚石,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多年以前,整齊有序的送葬隊伍在橋洞下的腳步聲,那是時間無法磨滅的記憶。
于是,他趁著數字團隊再次調試設備時,悄然遞上了一個u盤:“這是我錄的當年送葬隊伍經過橋洞時的腳步聲,你們要是做沉浸式體驗,可以用上。”
不久后,參觀者們在vr眼鏡中穿越虛擬長廊時,聽見腳下青石板傳出整齊的踏步聲,與他們的心跳同步。
有老兵忍不住落淚,低聲呢喃:“這就是那天的路。”
這城市中,如浪潮席卷而來的、如夢境般不可捉摸的聲音,正悄然改變著每個人的生命軌跡。
一切看似偶然,卻又像被一只無形之手推至人心舞臺。
周影在辦公室里依舊靜坐,城市的燈光在他眼中忽明忽暗,他將手中的紙頁微微傾斜,看著上面隱約可見的字跡,平靜地收回了四散的思緒。
他手指間夾起一支煙,煙氣緩緩升起,將他的視線隔在朦朧的迷霧之后。
這時,吳志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略顯緊張,但暗藏期待:“周先生,下一步呢?”周影,聞,緩緩吐出一口煙圈。
那煙霧繚繞著,模糊了他的表情,但眼中那抹深邃的光芒卻愈發堅定。
他沒有立刻回答吳志明,只是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輕響,仿佛在給這城市奏著一曲只有他能聽懂的樂章。
他知道,聲音的種子已經撒下,現在,是時候讓它生根發芽,破土而出了。
而另一邊,市里宣傳口的小劉——劉建國,卻正陷入一場“輿情保衛戰”的泥沼。
那份關于“防范‘歷史回聲類’非典型輿情應對指南”的任務,就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壓在他心口。
他媽的,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歷史回聲”?
不就是那些老不死的,想借著點兒舊事兒興風作浪嗎?
他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一夜未眠,雙眼布滿血絲,桌上的咖啡早就涼透了,苦澀得讓人想罵娘。
他最終還是敲定了那份看似嚴厲的報告:加強音頻平臺監控,建立所謂的“可疑聲紋庫”,措辭強硬得簡直能把人釘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