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陪我這下一局。”狐仙緩緩地站起身來,她那萬千青絲連同長裙的拖尾一同綿綿落地,“這是我這一生中下過的最精彩的弈棋。今晚,我很知足。王一生,你是個千古未出的優秀男人。”
    狐仙的話語中帶著深深的知足,可是,在她的眼瞳深處,我卻也看出了一絲極其隱沒的遺憾。
    一束微曦的越光從窗外穿透而過,在房間里灑出了點點碎斑,點亮了原本昏暗的房間。
    那一束斜入的月光,一路蔓延,從一直覆在了狐仙的右臉之上,亮起了半層光膜。
    那一刻,被月光點亮的狐仙,渾身都散發著白潤的光芒,就像是云中下凡的觀音。
    “狐仙!!!!”
    看著那月光照亮的透明化狐仙,我終于再也克制不住我的情緒,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聲。
    壓抑了太久太久,這一刻,淚水再也止不住,從我的臉上打滑落下。
    “呵,看來時辰到了呢。我……是該走了啊。”狐仙微微瞇眼,側臉望了一眼那讓人不可直視的月光,唇角牽扯起一絲悲切而苦澀的笑容。
    那笑容中,有無奈,有悲涼,也有釋然。
    狐仙伸出手,輕輕地捧起了一寸月光,攤開在手心,如同打量翡翠般細細地端凝著。
    好一會兒,狐仙方才轉過臉來,淡和地一笑:
    “不許哭。被我看中的男人,可以被打斷脊梁骨,可以被卸去四肢,可以給人下跪求饒,甚至可以點頭哈腰,血濺五步,但是……絕不能哭。”
    狐仙輕輕柔柔地說著,語氣細柔嚅膩,一邊說著,她那虛幻的身影拖著寬大的長袖,緩緩朝我爬了過來。
    一只溫潤素潔的手,輕輕地蓋上了我的臉頰。
    一股溫暖的感覺傳遞到了我的臉頰,繼而傳遍了我的全身。
    那是來自于狐仙的溫度。
    我抽噎著,顫著身子抬起頭,看到了狐仙那清明而幽深的美麗瞳眸。
    沒有了狐仙……
    從今以后,誰懂我心?
    沒有了狐仙,從今以后,誰為我知音?
    狐仙的目光落在了棋盤上,她掃視著眼前的棋局,緩緩道:
    “好棋。真的好棋。氣貫陰陽,勢通四方,高深玄妙,以無生有,以有還無,五行通達,天干順位,地支規整,狡變勾陳,迷朔騰蛇,虎據百川,龍翔青宇,這是集合了儒、禪、道思想的曠世妙棋了。古往今來,棋圣國士,不過如此。王一生,你是我見過最驚艷才絕的人。”
    狐仙頓了頓,繼續道:
    “可惜,你我的對弈,最后的棋譜,卻是形成了‘千古一局’。”
    “千古……一局?”我奇道。
    狐仙微微頷首,捋了捋一縷鬢發,因笑道:
    “沒錯,千古一局。百代王朝一樽酒,千古河山一局棋。這‘千古一局’,乃是昔年棋仙范西屏和棋圣施襄夏于浙江當湖下的‘當湖十局’中的最后一局。雖然世傳當湖十局只有十一局,但事實上,卻實有十三局。而那一局的結果乃是千古以來棋道之巔峰,范西屏與施襄夏斗了數日,始終不見分曉,陷入膠著,最后施襄夏苦苦不解棋局中破綻為群眾恥笑而不得不服輸,不了了之。然施襄夏雖然口上服輸,施襄夏卻執信棋局之中尚存一絲活路,只是即便以他的棋藝,也難以察覺其中的那一線生機,施襄夏稱那一局為‘千古一局’。認為誰能夠解得其中奧秘,便是窺得天機,尋得眾妙之門,悟出了神來一手,足以所向披靡,稱霸棋界,圍棋之道,便已日落西山,走到盡頭。”
    狐仙淺笑著:
    “當年我游當湖,也有幸見證那仙圣二人對弈,雖然棋譜失傳,但我已記憶在心。你我之間的這一局,便是那‘千古一局’,王一生,你便是施襄夏,而今你已輸了。即便尚存一線生機活路,也已經沒有時間任你揮霍浪費。”
    我攥緊了雙拳,目眥盡裂,嘴唇都被我咬出了血,看著狐仙變得越來越淡的身體,一種無助的痛楚醞釀在我的心頭,但是看著下方錯綜復雜的棋局,我卻又是無可奈何。
    狐仙淡淡笑著,她托起手,眸光落在她那迅速淡化的指尖上,臉上卻是鋪滿了釋然解脫之色。
    狐仙。
    她,是一-->>個塵世男人永遠求之而不得的女子。
    這個孤清的女人。
    這個絕美的女人。
    這個高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