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孫策交回了黃祖,迎接孫堅靈柩,罷戰要回江東,可誰知劉表兵馬再度殺出,將孫策等人團團包圍!
殘陽如血,將荊北荒原的枯草染成駭人的絳紫色。孫策勒馬回望,只見父親那具臨時打造的柏木靈柩在戰車上劇烈搖晃,仿佛英魂未安。少年將軍的銀甲早已被血污浸透,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箭傷正涔涔滲血,可他那雙灼如烈火的眸子仍死死盯住西方——那里,劉表的帥旗正迎風獵獵。
“伯符,突圍要緊!”韓當揮刀劈飛流矢,嘶啞的吼聲在喊殺中破碎。可孫策恍若未聞,他反手一槍挑翻逼近的敵騎,槍尖穿透咽喉的悶響與敵將戛然而止的慘嚎交織。腥熱鮮血濺上他年輕卻已刻滿風霜的臉頰,他竟伸出舌尖舔去唇邊血漬,獰笑如窮途困獸:“劉表老兒——背信匹夫!”
三個時辰前,他親手將黃祖交還荊州軍時,分明看見劉表在城頭拈須微笑,說著“使君節哀,荊揚自此和睦”的鬼話。此刻那虛偽笑容卻化作漫天箭雨,從四面山崗傾瀉而下!孫策猛地俯身,三支狼牙箭擦著背脊飛過,釘入靈柩木板時發出的“奪奪”聲,讓他心膽俱裂。
“護住主公靈柩!”程普的咆哮聲已帶哭腔。他親眼見抬棺的士卒接連倒下,柏木棺槨砸在地上揚起塵土。孫策聞聲目眥欲裂,竟調轉馬頭要向靈柩沖去,卻被黃蓋死死拽住韁繩:“少將軍!孫家血脈要緊啊!”
亂軍之中,劉表麾下大將文聘的大刀已轟開血路。少年將軍喉間涌上腥甜,他看見文聘大刀高舉——目標竟是父親靈柩!
“爾敢!!!”
孫策策馬疾沖的剎那,整個世界忽然緩慢。他看見枯草上凝凍的血珠,看見己方士卒絕望扭曲的面容,看見文聘刀風掀起的草屑在空中旋轉。時間被拉長的寂靜中,他聽見自己心臟擂鼓般的跳動,更聽見記憶里父親豪邁的笑語:“策兒,為將者當知進退!”
退?何處可退?
當大刀即將砸中棺槨的瞬間,孫策竟從馬背飛身撲出!銀槍與大刀相撞的火星炸裂時,他虎口迸裂的鮮血灑滿前襟。文聘沒料到這重傷少年竟有如此爆發力,被震得連退三步。而孫策借勢翻滾至靈柩旁,以槍拄地單膝跪倒,染血的發絲黏在額前,胸腔劇烈起伏如風箱。
“少將軍好氣力。”文聘甩著發麻的手腕冷笑,“可惜今日要父子同穴了!”
孫策喘息著抹去糊住視線的血汗,忽然仰天狂笑。笑聲中他反手撕下戰袍下擺,將長槍與顫抖的右手死死捆在一起。當那雙鷹隼般的眸子再度抬起時,文聘竟覺脊背生寒——那眼神像極了當年睥睨天下的孫文臺!
“江東兒郎!”孫策槍尖劃地激起碎石,“隨我——”
吶喊被新一輪箭雨打斷。他揮槍格擋時,右腿驀地一軟,箭鏃已沒入膝彎。跪倒的剎那,他看見荊州兵潮水般涌來,看見黃蓋以身作盾被長矛刺穿肩胛。瀕死的絕望如冰水澆透四肢百骸……
時近黃昏,殘陽將荊北荒原上每一滴血珠都映得妖異非常。孫策拄著槍,單膝跪在父親劇烈搖晃的靈柩旁,每一次喘息都帶著鐵銹般的腥甜。右膝窩那支箭鏃深入骨髓的劇痛,幾乎要吞噬他最后的意識。耳邊是江東兒郎瀕死的哀嚎,眼前是文聘那柄再度高高揚起、誓要將他與父親靈柩一同斬斷的大刀。
死志,如冰冷的藤蔓,纏上少年將軍的心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嗡——”
低沉雄渾的號角聲,如同撕裂烏云的第一道陽光,驟然從東北方向傳來!這號角不同于荊州軍的任何一種,蒼涼而充滿力量,壓過了戰場所有的喧囂。
緊接著,大地開始顫抖,并非混亂的馬蹄,而是那種萬騎奔騰、整齊劃一、撼天動地的轟鳴!遠處地平線上,一道漫卷的煙塵如同黃龍般滾滾而來,其勢之猛,竟讓廝殺正酣的戰場為之一滯。
文聘的大刀懸在半空,驚疑回首。
劉表在遠處高坡的麾蓋下,猛地站起身,手中馬鞭墜地而不自知。
所有荊州軍士卒,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動作,望向那支突然出現的、散發著沖天殺氣的軍隊。
煙塵最前方,一騎如火,撕裂煙幕,驟然顯現!
馬上將領,身披玄色麒麟吞獸鎧,肩后猩紅斗篷在疾馳中拉成一條直線,獵獵作響。手中那霸王槍,槍纓勝血,槍尖在落日余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芒!來將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宇間自帶一股橫掃千軍的霸氣與威嚴,正是名震中原的驃騎將軍、豫州牧——簡宇,簡乾云!
只見他槍尖遙指劉表帥旗,聲如驚雷,炸響在整個戰場:“劉表老兒!背信棄義,欺辱孤孺,可識得簡乾云否!”
這一聲吼,蘊含著他日夜兼程卻遲來一步的憤懣,更有對孫堅這位昔日討董英雄隕落的痛惜,聲震四野,荊州軍前排士卒竟被駭得手軟筋麻!
原本已陷入絕望的孫策,聞得這一聲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抬頭,渾濁的目光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那是一種從地獄邊緣被硬生生拉回人間的狂喜與激動。他強忍劇痛,用盡全身力氣,將長槍高高舉起,對著身邊殘存的、個個帶傷的江東子弟嘶聲吶喊,聲音雖沙啞卻充滿了新生的力量:
“將士們!是簡宇將軍!我們的援軍到了!天不亡我江東!隨我殺——!!”
“簡宇將軍來了!”
“援軍!是我們的援軍!”
“殺出去!為孫將軍報仇!”
剎那間,原本死氣沉沉、準備以身殉主的江東殘兵,如同干涸的河床涌入了滔天洪水,士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暴漲!每個人都挺直了脊梁,握緊了手中卷刃的兵器,眼中重新燃起求生的火焰和復仇的怒火!程普、韓當、黃蓋等老將熱淚盈眶,怒吼著劈翻眼前的敵人,奮力向孫策靠攏,組成一個小小的防御圓陣。
簡宇一馬當先,典韋、許褚在側,麹義、張遼、徐榮、華雄等將率五萬豫州精銳,如同決堤的洪流,以鋒矢陣型狠狠撞入荊州軍的側翼!這些豫州兵甲胄鮮明,刀槍閃亮,養精蓄銳已久,此刻如同猛虎下山。而荊州軍久戰疲憊,更兼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霆一擊打懵,陣腳瞬間大亂。
簡宇那桿霸王槍舞動開來,真如蛟龍出海,風雷相伴!槍影過處,荊州兵將碰著即死,挨著即亡,竟無一人能擋他一合!他所過之處,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敵陣中犁開一條血胡同,直撲孫策所在的核心區域。荊州士卒素聞“天將軍”簡宇的威名,今日親眼得見其神威,更是膽寒,紛紛避其鋒芒,竟不敢上前阻攔。
混亂中,已被換回、正躲在本陣指揮的黃祖,眼見簡宇即將與孫策會合,心知若讓這兩股勢力合流,日后必成荊州心腹大患。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悄悄取出了隨身攜帶的幽巖弓。此弓弓身黝黑,乃寒鐵所鑄,陰冷異常。黃祖搭上一支狼牙箭,弓開如滿月,箭尖對準了正背對著他、激動望向簡宇的孫策后心!
“少將軍小心暗箭!”老將黃蓋眼角瞥見寒光,失聲驚呼,卻已不及撲救。
箭如流星,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直取孫策!
孫策聞聲驚覺,但身體重傷,反應已遲,只能下意識側身!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卑鄙!”
簡宇早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黃祖偷放冷箭豈能瞞過他?他怒喝一聲,聲未落,已閃電般摘下懸掛在馬鞍旁的霸王弓。此弓更大更沉,弓弦乃蛟筋所制。他抽箭、搭弦、開弓、射箭,四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嗖——啪!”
簡宇射出的那支雕翎箭,后發先至,竟在空中精準無比地撞上了黃祖的狼牙箭箭簇!金鐵交鳴之聲刺耳,兩箭同時炸裂成無數碎片!
這一手神乎其技的箭法,讓雙方將士都看得目瞪口呆!
黃祖更是驚得魂飛魄散,萬萬沒想到簡宇箭術如此通神!他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簡宇冰冷的眼神已如實質般鎖定了他。只見簡宇再次抽箭,霸王弓被他拉得如同圓月,弓弦響處,第二支箭仿佛突破了空間的距離,瞬間便到了黃祖面前!
黃祖只覺一股惡風撲面,再想躲閃已是不及!“噗嗤”一聲,箭矢狠狠扎入他的左肩窩,透甲而入!巨大的力道將他帶得從馬上倒栽下去!
“啊!”黃祖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肩頭鮮血如泉涌出,頓時面如金紙。左右親兵慌忙搶上,抬起重傷的黃祖,狼狽不堪地向后軍潰退。
簡宇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這跳梁小丑,策馬沖到孫策面前。他看到孫策渾身浴血、甲胄破碎、尤其是膝窩那支觸目驚心的箭矢,眼中閃過一絲痛惜,連忙翻身下馬,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孫策:“伯符!簡某來遲一步,讓你受苦了!”
孫策望著簡宇,這位絕境中降臨的救星,千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虎目中滾燙的熱淚和一句哽咽:“簡……簡兄!若非你……江東孫氏,今日絕矣!”他緊緊抓住簡宇的手臂,那力度仿佛抓住了一切的希望。
“不必多,此地不宜久留!”簡宇語氣斬釘截鐵,他環顧四周,見程普、韓當、黃蓋等將雖個個帶傷,但核心尚在,尤其是那具柏木靈柩安然無恙,心中稍定。“我軍斷后,爾等隨我,殺出重圍!”
此時,豫州生力軍已經完全掌控了戰場主動。簡宇令旗一揮,大軍變陣,前軍變后軍,刀盾兵在外,長槍兵次之,弓弩手押后,護著中間的孫策、傷員以及孫堅靈柩,如同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向著東北方向穩步撤退。
蒯良在坡上急得連連跺腳:“主公!此刻若放虎歸山,后患無窮啊!當趁其立足未穩,全力追擊!”
文聘、蔡瑁等將也紛紛請戰。
然而,劉表遠遠望著軍容嚴整、殺氣沖霄的豫州軍,又看到被一箭射穿肩胛、生死不明的黃祖被抬下來,再回想簡宇方才那石破天驚的武勇和箭術,他臉上陰晴不定,最終,那股銳氣被謹慎和算計壓了下去。
他長長嘆了口氣,無力地揮了揮手:“唉……簡宇驍勇,其軍鋒正盛,我軍久戰已疲,強追恐反為其所乘……罷了,收兵吧。”
主帥既已膽怯,文聘、蔡瑁等人雖心有不甘,卻也忌憚簡宇之威,竟真的無人敢率軍追擊。數萬荊州軍,只能眼睜睜看著簡宇和孫策合兵一處,帶著孫堅的靈柩,踏著夕陽的余暉,浩浩蕩蕩而去,最終消失在暮色籠罩的地平線上。
殘陽的最后一抹余暉,如同稀釋了的血,涂抹在樊城斑駁的城墻垛口。城門緩緩開啟,沉重的吱呀聲劃破了戰后的寂靜。簡宇一馬當先,玄甲上的血漬已凝成紫黑色,但他腰背依舊挺直如松。在他身側,是躺在簡易擔架上的孫策,那張年輕而桀驁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疲憊、悲愴,以及一種劫后余生的復雜情緒。
隊伍沉默地入城。擔架經過簡宇身邊時,孫策掙扎著想要抬手,卻被簡宇輕輕按住肩膀。“伯符,好生歇著,放心,一切有我。”簡宇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定力量。孫策望著他,虎目中水光一閃,最終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任由親兵將他抬往臨時安排的府邸。
府衙之內,燭火搖曳。
孫策經過軍醫包扎,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布衣,強撐著坐在椅上。程普、韓當、黃蓋等一眾傷痕累累的江東舊將分立兩側,雖面色憔悴,但眼神卻都聚焦在主位上的簡宇身上。
孫策深吸一口氣,推開想要攙扶他的親衛,對著簡宇,雙手抱拳,深深一揖到地,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簡兄!今日若非你神兵天降,我孫伯符與江東諸位,皆已成泉下之鬼!此恩同再造,策,沒齒難忘!”說著,他眼眶泛紅,顯然是想起了父親孫堅的慘死和今日的驚險。
程普、韓當、黃蓋等人也齊齊躬身,聲音洪亮而誠摯:“多謝簡將軍救命之恩!”
簡宇見狀,急忙起身離座,快步上前,雙手托住孫策的手臂,不容他再拜。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得意,反而籠罩著一層深重的愧疚與哀痛。
“伯符!諸位將軍!快快請起!此拜……簡某……受之有愧,心中惶恐啊!”他連忙扶著孫策坐回椅上,自己卻負手立于堂中,仰天長長一嘆,燭光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竟顯出幾分蕭索。
“簡將軍何出此?”程普忍不住問道,老將軍臉上滿是疑惑,“今日若無將軍,我等早已……”
簡宇抬手打斷了他,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江東將領,最終落在孫策臉上,語氣沉痛:“我與文臺兄,雖相識不長,然平兩張之叛、討伐董賊之時,并肩作戰,肝膽相照,早已引為知己。聞他起兵,我心憂急,日夜兼程,恨不能早日到達,相助文臺兄……可恨!可恨我還是遲了一步!未能救下文臺兄性命!”
他重重一拳捶在身旁的立柱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我若再快一日,哪怕半日!文臺兄或許……唉……這豈能說是功勞?這分明是我簡乾云此生難以洗刷的罪孽!我……我哪有臉面受諸位如此大禮!”說到動情處,簡宇虎目含淚,聲音哽咽,那份真摯的自責與痛惜,絕非作偽。
孫策聞,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他猛地站起,抓住簡宇的手臂:“簡兄!萬不可如此說!父親之死,乃劉表老兒奸詐,黃祖賊子暗箭傷人!與簡兄何干?你千里來援,浴血奮戰,救我等于必死之境,此恩此德,我江東孫氏,永世銘感五內!若你再自責,我孫伯符……我孫伯符唯有跪求了!”說著,竟真的要屈膝。
“使不得!”簡宇急忙死死攔住他。一旁程普也慨然道:“簡將軍,戰場瞬息萬變,豈能事事如愿?老主公若在天有靈,見將軍如此仗義,救下少主與江東血脈,亦必感欣慰,絕不會對將軍有半分怨懟!”
“是啊,簡將軍,萬莫如此!”
“此乃天意,非戰之罪!”
眾將紛紛勸解,辭懇切。
簡宇看著眾人,尤其是孫策那真摯而急切的眼神,這才仿佛稍稍釋懷,他反手緊緊握住孫策的手,長嘆一聲:“也罷……文臺兄在天之靈,必不愿見我等如此。伯符,諸位,且先養傷,從長計議。”
就在這時,斥候風塵仆仆闖入堂內。
“報——!啟稟主公,孫將軍!荊州劉表大軍已退至襄陽一線,并未追來。”
眾人剛松半口氣,斥候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江東將領臉色劇變:
“然……然荊州水軍已嚴密封鎖長江各要道,通往江東之路,已被徹底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