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顧君薰派來的人走后,梁太后問苗碩:“這個林室人是誰?林夢得的妻室?”
室人是縣君之封,冠林姓是夫姓,梁太后一時也想不起這個美貌婦人是誰來。
“似乎是顧兵部的侄女,林相的姨娘,與彭城郡公的正室是堂姊妹……”苗碩說道,他早年主持虞東宮莊,就跟崇州挨著,對崇州的各種復雜關系了解頗多。
子稱父妾為姨娘,這女子既然是顧悟塵的侄女,與林縛的正室為堂姊妹,出身自然不凡,為何又甘屈為林續文之父的妾室,叫院子里許多人都想不明白。
不過林續文為當朝副相,堂堂正二品文官,其母早逝也要追封郡君,他的姨娘封為縣君倒也合乎規矩。
“哦!”梁太后應了一聲,也沒有多想。
元鑒海倒有些迫不及待的對高強說道:“高長史是不是可以請安了?”語之間就要將高強攆走,免得妨礙他們說話。
高強曉得之前待海陵王及太后太惡,很難挽回什么,只能請安退出去。元嫣與海陵王妃田氏也要告退,梁太后跟元嫣說道:“嫣丫頭留下來替我捶捶背……”
元嫣滿臉疑惑,心道太后跟叔王有什么事情多瞞著她,這會兒怎么又要她留下來?
海陵王也不明所以,但待其他無關人等離開,就迫不及待的問道:“老祖宗,照這個形勢,是不是說江寧可能就守不住啊?”
左貴堂、苗碩都清楚要是江寧城給叛軍破了,帶給他們的將是什么?他們有些疑惑,但是從沒有露面的林顧氏都要來給太后請安,可不是說林縛也在為立新帝做準備?
從棲息茅舍、忍饑受寒,甚至給蕞爾小吏欺負的落魄王爺,到有可能一舉登上九五之尊的龍椅帝位,換了誰能坦然待之?
左貴堂、苗碩這些年來也跟著吃了無數的苦頭,想到有可能跟著一起“得道升天”,心里也難按奈住激動。
“這王府里誰都不懂兵事,江寧能不能守住,誰曉得?不是傳來消息說,江寧好差不差,還有四萬兵馬守著?總不能像紙糊的那般一捅就破。再者江寧即使守不住,江寧就挨著揚子江,寧王要是與群臣逃出來,也是來得及的,”梁太后說道,“要是寧王還在,淮東硬要推你坐上那個給火烤得炙燙的椅子,你心里好受?”
苗碩心頭一驚,要是江寧城破,永興帝或崩或俘,淮東擁立魯王是名正順之事;要是寧王還在,淮東妄動廢立,魯王即使坐上龍庭,也只是淮東手里的棋子跟傀儡——這兩者的差別就太大了。
“依我所看,淮東也是在做兩手準備,林縛這人野心肯定有,但觀其行,他還是知禮義廉恥的,斷不會輕動廢立之事,”梁太后說道,“鑒海啊,還是要稍安勿躁!”
“怎么能稍安,怎么能勿躁?”元鑒海也不由急躁起來,站起來激動的說道,整日給困在這巴掌大的地方,給一個葺爾小吏欺負不敢吭聲,還時刻都擔心寧王何時會派人將他們殺了以絕后患,即使做淮東的傀儡,至少也是坐在龍庭之中、龍椅之上,兩者天差地別,他說道,“只要坐上那個位子,這天下還是大越的天下,臣民還是元氏的臣民,也還輪不到淮東一手遮天!”
梁太后看著元鑒海如此激動,心里莫名有些憐惜,要他稍安靜下來,說道:“你越是如此,林縛越可能按兵不動,我們就越是他手里的棋子——只是之前我們是閑棋,接下來,我想不管江寧能不能守住,抑或寧王順利逃脫巡狩淮西或江州,我們也不會再是閑棋了。當初費盡心機來淮東,可不就是等這一刻嗎?一定要耐住性子啊!”
苗碩倒是聽明白了,說道:“老祖宗深謀遠慮。”
“哀家什么深謀遠慮啊,只要林縛有野心,哀家跟鑒海就有些用處,總比兩年跑到江寧送死強些,”梁太后說道,“我想著啊,御營軍一敗再敗,杭湖軍也是一敗再敗,這次即使是江寧守住了,淮東兵馬也不會老老實實的從江寧退出來。但這名份的事情很重要,林縛也不敢不顧,他總不能在廟堂之上,事事都硬繃繃叫寧王看他的臉色吧?哀家跟鑒海就多少比以往多了些用處……”
左貴堂也想明白過了,御營軍不堪一擊,淮東兵馬進了江寧城,就能掌握江寧的防衛,林縛有林續文、黃錦年配合,差不多就能把持朝政,但陳西等官員未必就肯對淮東低頭,而岳冷秋、董原又非沒有一點對抗淮東的實力。
要不想鬧得四分五裂,所以大家都還得照著規矩來——淮東需要的規矩是什么,淮東需要的規矩是永興帝雖然是九五之尊,但在太后、海陵王面前也得“尊老愛幼”。
再說本朝以來,就有兄終弟及的先例在,永興帝的子嗣還年幼,永興帝要有什么意外,海陵王即位也是順利成章之事。唯有太后跟海陵王一起去了江寧,永興帝才會比較老實的放手讓淮東把持朝政。
即使陳西等人對淮東有什么意見跟質疑,淮東也可能將太后推出來搪塞。
林縛要不想妄動廢立惹來罵名,除了控制江寧防務之外,太后與海陵王將是他把持朝政最重要的一步棋。
元嫣有些事情能想明白,但心里厭倦了帝王家的爾虞我詐:皇上是她的堂叔,卻恨不得要置她們于死地,而這邊眾人也根本就不關心江寧的安危,恨不得皇上陪著江寧城一起葬送。
“嫣丫頭……”梁太后喚道。
“啊,”元嫣驚回神來,問道,“老祖宗什么事情吩咐啊!”
“要是讓嫣丫頭你到彭城公府上學做事情,會不會委屈了你?”梁太后問道。
“啊!”元嫣先是一愣,繼續想明白太后的意思,林縛要利用這邊,這邊未嘗沒有利用林縛的心思,只是之前沒有機會,這時候一有機會,太后就急著要拿她當棋子丟出去,元嫣滿心委屈,卻又不得不答應,“元嫣一切都聽太后的安排。”
“我看剛才來的那個林室人倒是個精明能干的女子,你要是跟她多接觸,能學很多事情。”梁太后能看出元嫣心里的不愿意,而且讓堂堂公主頻繁出沒林府的內宅也太不合規矩,但是她手里能用的棋子太少、太少了,眼下頭痛的是借用什么名義,聽上去合乎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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