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協為燕京留守使,皇上就不可能再讓他留在燕京,他若想掙扎,讓皇上起疑心、張協起殺心,不等東胡人來破城,就會惹來滅族之禍。
李卓跟淮東的關系,旁人都不是很清楚,與李卓亦帥亦友十數年,陳信伯卻要比旁人清楚得多。
就算陳定邦、盧雄死在亂軍之中,王啟善等人若逃到江寧,也會將李卓的死因透露出來。
李卓是皇上賜酒鴆殺,卻是陳信伯親手遞的酒杯,淮東要拉攏李卓舊部,也絕不可能讓他舒服了。他七老八十了,人生本無指望,與其到江寧受人欺辱,還不如死在途中全了忠烈之名。
陳信伯心情凄涼的坐在馬車里,聽著有馬從后面馳過來,他掀起紗簾,見是萬壽宮的侍衛騎馬過來,說道:“太后請陳相爺過去說說話……”
“你去回稟太后,老臣這就過去。”陳信伯說道。
陳信伯雖無權勢,資格卻老,踉蹌的爬進太后所乘的車駕里。陽信公主元嫣伺候在太后身邊,如今是逃難,輕衣簡車,也無甚講究。
“你確信皇上會去津海?”梁氏問道。
“應該是這樣了,南下兵馬,只是用來吸引東胡人在河間等城兵馬的注意力的。”陳信伯說道。
“林縛此子,野心不小,皇上倒愿意將護駕的大功送給淮東?”梁氏問道。
“就當前的形勢,皇上也只有將護駕的大功送給淮東了。”陳信伯說道。
雖說最終會動員京營軍加宣府軍六萬兵馬分兩路突圍,就算崇觀帝最終能順利逃到江寧,能直接孝忠于他的兵馬也將所剩無幾。江寧眾人到最后都放棄了援救燕京的努力,哪個不擔心崇觀帝重掌帝權后會清算這筆帳?
更多的可能,就是江寧眾人聯合寧王逼他退位,臨到頭讓寧王登基而他做個太上皇才是一個不傷和氣的結局。
對崇觀帝來說,唯有在梁氏或淮東這樣的強勢勢力支持下抵達江寧,才有可能繼續坐他的龍椅。
梁氏離江寧太遠,給擋在江寧的外圍,淮東才是最好的選擇。更不要說在江寧的顧悟塵還控制江寧水營以及林庭立控制的東陽軍就在江寧側腹。
只要淮東擁護崇觀帝,江寧其他勢力,包括寧王,都沒有其他選擇。
當然淮東將因為護駕之功而得到更多的實惠,可能會在津海就彼此談妥條件。顧悟塵超過其他人出任首相,東陽系大權獨攬,那幾乎是必然的。
“那李卓最后的遺又是何意?李卓不愿意看到淮東坐大?”梁氏問道。
“皇上向津海突圍之意,昭然若揭,胡王焉能沒有安排?實際上此去津海兇險異常!”陳信伯說道,“李卓是看透這個,才建議直接南下山東的。”
“那照愛卿之見,哀家是去津海,還是去山東?”梁氏問道。
“老臣陪太后去山東。”陳信伯說道,他曉得,若是李卓不死從容布置此事,南下直接突圍去山東,才有一線生命,但到了這一步,無論向東、還是向南,都是十死無生的絕地。
梁氏問話,陳信伯總要回答,梁氏心里無非是想往南走,陳信伯只是順著她的心意說罷了,臨到頭無非一死。
聽陳信伯這么說,元嫣沒有想太復雜,只知道不會從津海、淮東經過,心里無比惆悵,心里想:又不能跟胡子叔叔見面了。
日隅之前,車駕避入臺湖大營,崇觀帝在臺湖大營簡陋的行宮里召見諸將臣,正式宣告遷都南撤之意,即時整軍,待午后就兵分兩路突圍。
臺湖大營的城池小而儲糧少,一旦崇觀帝移駕臺湖,就必須立即實施突圍,不然給東胡人的騎兵得信圍過來,就會陷入走也不得、守也不得的地死。
崇觀帝親自制定、看似嚴謹的突圍方案,實際上漏洞百出。
在兩路兵馬離開臺湖大營之后約不兩個時辰,東胡人在薊州的騎兵主力就抵達香河城西,像一把鋒利的刀,拔出鞘來,露出噬人的光芒。
葉濟羅榮穿著一身黑甲,騎著一匹棗紅馬上,目光凌厲的盯著前方給淡淡黑暗籠罩的原野,等待外圍的斥候進一步將南朝從臺湖向兩翼展開的兩路兵馬動向摸清楚。
“果如汗王所料,南朝軍兵分兩路突圍——南朝天子應往津海而去,這個歸大王爺您。末將去追往南逃的那一路。淮東有一部騎營在外圍,在河間的騎兵要封住空隙,就不能調出來!”那赫雄祁說道。
“不,你所部不動,你給我盯住陳芝虎,務必將他留在北面,”葉濟羅榮說道,“我先往南穿插,將往南逃的一路打潰。這一路兵馬不會強到哪里去,容易擊潰。再回過頭,也有力氣,跟汗王合圍東逃的那一路兵馬——這一次要包圓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