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宴后,諸將都回駐營休息,林縛留林庭立、趙舒翰、楊釋、柳西林、趙勤民等人在草堂夜談。除周普、韓采芝諸將外,林夢得這次也隨林縛返回江寧。
錢莊之事,林縛出面招呼一聲,但具體勸說東陽鄉黨,還要林夢得出面做些水磨工夫。
林庭立任東陽知府兼督兵備事,身為江東郡的實權派人物,但他曉得真正代表林族崛起的是掌握淮東軍司的林縛。即使不考慮林續文掌握的津海勢力,僅憑東陽、淮東兩系的勢力,林家都堪稱大越朝第一等的世族。
從青州返回后,楊樸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雖說是習武之人,但隨顧悟塵出生入死,身上隱傷頗多,楊樸的筋骨反而不及普通人強健。
楊釋倒是真正成長起來,頗有名將之姿,出任江寧水營第二將,雖直接掌握江寧水營兵力不過半數,卻是江寧水營的精銳所在,是顧悟塵掌握江寧水營最主要的助手。
柳西林一直擔任東城尉,在張玉伯調往淮安府任通判、后知徐州之后,新接任江寧府左司寇的郭品孝,也是東陽籍官員,今日有事沒能過來迎接林縛。趙勤民一直都在顧悟塵身邊辦事,不過他也建下不少的功業,得顧悟塵推薦,如此也是從五品朝散大夫的散階。
相比較之下,趙舒翰一直郁郁不得志,雖說水漲船高,散階升為正六品的朝議郎,但一直都未獲得實缺,去施展他的政治才華;他也不愿意去給顧悟塵做幕僚,大多數時間都在河口編寫《將作經》。
“這次朝廷下決心調陳芝虎率部進河南,寧王府及岳冷秋又傳文召集眾人來江寧議事,是要集中兩淮的力量,一舉將淮泗間的殘寇勢力蕩除干凈吧。顧大人這兩天都給喊去寧王府議事,談的就是這個,也沒有來及得寫信去崇州,”趙勤民先開了話頭,跟林縛說道,“這兩天寧王府議事,一直都視宿豫孫壯所部為隱患。后天正式議事時,我想岳冷秋或寧王,都會要你表態的……”
林縛手指敲了敲桌子,說道:“這個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宿豫、睢寧的駐軍多達一萬兩千人,要是再叛,是很頭疼。但陳芝虎率部過來,兩淮又兵強馬壯,孫壯等少數流民軍歸附將領,有可能心思不穩,但大部分人未必會有反意,也許不會有太大的麻煩……他們與其擔心孫壯,還不如擔心陳韓三會有異心。”
朝廷從大同調陳芝虎所部南下,是認定在秋冬季之前,東胡不會集兵南下,江寧這邊大部分人都應該有相同的樂觀判斷。相比較孫桿子等少數流民軍心思不穩來,林縛更擔心朝廷過于樂觀。
林縛已經派人去薊北聯絡李卓,只是還沒有人回來,實不知道李卓、高宗庭兩人內心的真實想法。陳芝虎調任河南制置使之后,李卓在北線的肩上擔子,會重得可怕。
“之前朝廷里就有聲音要求追究陳芝虎守御大同不力的罪責,還是圣上英明,保住陳芝虎大同主將的位置,這回怎么就突然調他任河南制置使了?”趙舒翰疑惑的問林縛,“你可曾提前得到消息?”
“沒有,也許寧王與岳冷秋會知道些消息,但我也是在來江寧之前,突然知道這個消息,與寧王府傳詔眾人到江寧議事,前后就差了一天。”林縛搖了搖頭,陳芝虎之前就是大同鎮守備,職同提督官,改任河南制置使,是降職任用,這個消息對林縛來說很突然。
陳芝虎的調離,涉及到燕北防線的根本。李卓要是提前知道消息,一定會先派人過來跟淮東通氣。要是李卓對陳芝虎的調離也指手不及的話,朝廷真正推動這樁事的,也就那幾個人了,不會很難猜。
“我看也未必是樁壞事,”林庭立說道,“將紅襖女殘部蕩除,淮泗就將徹底的安頓下來,陳芝虎再率部返回大同就是,淮西兵馬也能南調跟奢家作戰……”
“將希望寄于一役,過于兇險了,”林縛微微搖了搖頭,“奢家有人在高麗與東虜有所接觸,而奢家又一向注意聯絡流寇,朝廷很難爭出先手來……”
從圍棋上來,調陳芝虎所部南下,可謂脫先,初看是一步好棋,恰恰留下非常大的隱患。為了彌補這個隱患,李卓很可能會被迫提前從遼西出兵,從內線跳到外線作戰。
陳芝虎守大同,雖然打得慘烈,但畢竟將東胡人擊退;去年淮泗亂民也大體蕩除,岳冷秋隨后在淮西取得一系列對羅獻成部的勝利,江東、江西、兩浙沿錢江所形成的防線也日益穩定,對奢家作戰也屢有小勝。
在這種的局勢下,官兵還體現出相當不錯的戰斗力,難免使人樂觀,而各地財政壓力越來越大,又難免使人急躁。
林庭立對局勢也有樂觀判斷,林縛不是很奇怪,要沒有一點蠱惑性,朝廷也不可能調陳芝虎南下。林縛心里想:也許真正的危險來自當今皇帝腦子里急躁的念頭,也許他已經沒有耐心了,只要存在可能性,他想搏一搏了。
今夜也討論不出什么來,只是大家坐下來初步的交換一下意見。
夜深時,林庭立等人都相繼回去休息,還要在江寧留幾天,沒必要將話在今夜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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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雖深,林縛卻難眠,與林夢得還坐在月下談事。
“二老爺話里的意思,真要將河南、淮西的局勢平定了,寧王府調東陽軍南下打奢家,他也不會反對!”林夢得說道,“他對當前的局勢,看法也樂觀了一些。”
“也不能怪他,”林縛說道,“你總不能指望別人的心思跟淮東完全一致!”
更多的野心家所圖謀的僅僅是更大的權勢,又有幾個人稍有勢力時,會想到起兵造反爭奪帝位?
說起權勢來,林庭立如今也是位高權重。這世道繼續亂下來,未必就能使他的權勢多增加一分,反而會帶來許多不確定性的危險。
僅僅從個人及家族權勢的角度來看,林庭立期望元氏能恢復中興之治,是可以理解的。而張玉伯、趙舒翰等人,還是受傳統的儒學影響很深,有著很強烈的對朝廷盡忠的心思。
真是有著這些的期望,對局勢的判斷自然也將樂觀一些。
林縛如今也只能掌握淮東軍司內部,注意統一思想;林庭立、林續文以及趙舒翰、張玉伯,甚至顧悟塵、顧嗣元、陳\元亮、趙勤民等人畢竟不屬于淮東軍司內部。他們有各自的心思、各自的利益、各自的抱負與追求,林縛也不能強求。
“我知道是這么回事,我就擔心錢莊之事,未必能在江寧得到很好的回應。”林夢得說道。
“很多時候,要有求同存異的心思,才能做成事情,”林縛說道,“局勢能穩定下來,設錢莊更是有益眾人的舉措,如今江寧能有樂觀的情緒跟判斷,對錢莊之事反而是利的……你也不能急躁的希望東陽鄉黨將籌碼都押在淮東身上,不要焦急,能做到什么程度,盡力而為就可。”
“也是,是我心急了,”林夢得自嘲的笑了笑,“這局勢好轉,大家才會盼望錢能生錢!”.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