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陽郡督甄封藏身的山坳背對著一座滑不溜湫的陡坡,這邊已經甲卒攀爬上去,封住退路。在陡坡腳下,在山坳子的里側有幾座簡陋的茅草屋,圍著一座打谷場,周圍是齊胸高的簡陋石墻,約是五六戶人家合住的一處聚落。
鄉民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在石墻內外,散落著十數具尸體,鮮血凝固成的深紫色,身上像刺猬似的插滿箭支。院子簡陋的有些年歲的木門早給撞歪到一邊,張季恒之前嘗試過強行攻下這座院落,直到接到林縛的命令,才改將甄封及侍衛圍死在里面。
約有百余穿朱紅色衣甲的高麗武卒退到打谷場上結成半圓陣,不少人或傷或殘,相互扶持著才能站住,雖處絕境,倒是沒有放棄抵抗的意思;沒有看到甄封及其他高麗將領的身影,想必是躲在茅草屋里。
茅草屋擋不住長箭怒射,更擋不住火攻,要將這個院子攻下來,輕而易舉,但是甄封能活捉還是活捉的好。
“你讓人去喊話,要甄封出來見我,他即使不想活,也要為手下將卒考慮、考慮!”林縛吩咐張季恒道。
張季恒派人到前面去喊降,林縛與趙虎就在陣前看著院子里的動靜,耐心的等著。
過了許久,茅草屋里有人走出來,跟打谷場上的侍衛武卒說話,林縛他們離得遠,也聽不清楚在說什么。緊接著,看到打谷場有侍衛開始將兵器丟下,林縛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甄封活著才有用處,高麗軍隊崩潰,但夜里在戰場上給擊殺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是趁夜逃散。這些亂兵潰卒,借著地形頑抗,還巴望著高麗國內能有援兵過來,不肯輕易投降。
日出山地形復雜,層巒疊嶂,逃進日出山的散兵潰卒,很難短時間里逐一剿滅;淮東軍與儋羅王軍也要添許多不必要的傷亡。
林縛也不是好殺之人,再說儋羅、東州都缺人力,戰俘要比冰冷的尸體跟首級寶貴得多。
甄封及其他高麗高級將領出降,才能將大幅降低其他散兵潰卒的抵抗意志。
高麗侍衛里也有血勇之輩,不甘心棄械投降,揮舞著戰刀,放聲嚎哀,無法面對這樣的慘敗;給左右同伴合力制服,將衣甲、兵器解下,只是跪坐在地上,憤怒而悲涼的捶著地。
這時候打谷場正南面的茅草屋門扉打開,身材高大的甄封,面對著打谷場跪坐,身子半隱在陰影里,他動作緩慢的先將佩刀解下,又將衣甲解下,帶著幾名脫去衣甲、僅穿著白色襖衣的人從茅草屋里走出來,走到石墻門口,長揖拜倒,聲音嘶啞的說道:“高麗海陽郡敗軍之將甄封拜見制置使……”向淮東軍投降,總比向儋羅王軍投降要好,再說在林縛面前,甄封也敗得心服口服。
將甄封困在西歸浦城里兩個多月,林縛手里早就有他詳細的資料,倒是第一次見到其人。
甄封出身于海陽郡豪族甄氏,是高麗宿將,將衣甲脫去,他倒像個文士,臉清瘦,顴骨很高,眼睛細長,五旬年紀剛出頭,頷下長須及兩鬢發絲已染霜白。
此時的甄封憔悴、疲憊,眼袋又黑又腫:明明擁有優勢兵力,又自許是高麗的名將,卻給對手摧枯拉朽似的擊垮,心頭所遭受的打擊額外的慘重。
“勝敗乃兵家常事,甄督莫要介懷,”林縛安慰的說道,“還請甄督速派人催促各部棄械歸降,使雙方將勇少些傷亡!”
“謹遵制置使所命!”甄封吩咐身后隨他出降的幾名高麗武將。
西歸浦城失陷,他們已經徹底失去翻本的機會,殘兵敗將在儋羅島上,無法形成有效的抵抗,繼續頑抗下去,不過是徒增傷亡罷了。甄封要身邊幾名高麗將領,隨淮東軍的騎兵四處宣告他已經投降的消息。
甄封等高麗將領投降,給接下來的結場掃尾工作帶來很大的便利。除了少數頑抗分子不肯降,往日出山更深處轉移外,大部分散兵潰卒在聽到主將投降的消息后,都選擇走出日出山、棄械投降。
甄封肯配合,很大程度上減少了后續收尾戰事的麻煩跟傷亡,林縛自然會給他應有的尊重。除了將兵甲解除外,林縛讓甄封跟他的侍衛在一起,都帶到白鳥砦營寨暫時軟禁起來。
林縛午后巡視溪野原東側的戰場,將近黃昏時返回西歸浦城。
往東部或南部疏散的儋羅島民,聽到溪野原大捷的消息后,都迫不及待的返回家園。看到林縛給騎隊族擁著走過,都高聲歡呼。更有甚者,跪在路旁,熱淚盈眶,叩頭感謝林縛幫他們奪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