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雷、陳恩澤父子在東山門偏院里抱頭痛哭了好一陣;陳恩澤斷斷續續的說起崇州童子案背后細情以及近兩年來的遭遇,又是好一陣嗟嘆唉吁,才帶著父親到正院去見林縛。
林縛剛接到信報,周普率騎營、步營及西河會眾兩千余人已過清江浦,再有兩天就能抵達崇州,從江寧撤出的西河會家屬將在深夜時分抵達崇州,他正與曹子昂、林夢得、傅青河、孫敬軒、孫敬軒等人商議安置之事。
看到陳恩澤帶著陳雷進來,這邊停下議事,林縛站起來,抓住陳雷的胳膊入座,笑道:“不能使你父子早相見,是我之過——這事牽涉還大,此時還不宜大白于天下,也我力拙不及也。”
“……”給林縛親近相待,陳雷有些惶然,一時間不曉得說什么話好,十分拘謹,聽林縛給他介紹在座的眾人,他只是哈腰作揖不休。
林縛看著陳雷小心翼翼生怕儀態、應答有所失的拘束樣子,也見怪不怪,笑著說道:“胡致庸跟我推薦陳先生,說陳先生擅經營計算,對縣里事務也熟悉……李書義主持戶房,缺個管縣大倉的助手,想委屈陳先生到縣衙當個小吏,不知道陳先生意下如何?”
“敢不從命?只是陳雷從未在縣衙里做過事,惶恐不能讓大人滿意。”陳雷說道。在世人眼里,無品胥吏也許什么都算不上,但對于小民寡眾來說,縣尊大人就是天一樣的存在,胥吏、里甲之長已經是可以橫行鄉里的大權柄了。
“這個倒無妨,總有個從無到有的學習過程。這批跟你同時補選的數十人,可以說都是生手,只要你們有著為地方做事的赤誠之心,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把事情做好的。”林縛笑了笑,又跟陳恩澤說道,“陳家圩的暗樁子已經拔掉,行小心一些就無大礙,我放你三天假,先帶你父親在左右轉一轉,熟悉一下情況,吳知縣那邊也要去一下,要回陳家圩的話,最好是夜里去夜里回……”
陳雷見林縛雖正處于年少得意的時候,但是說話待人難得一團的和氣,心間的惶然也自然漸漸松懈下來,諸事能應答自如。
林縛又與陳雷、陳恩澤父子談了一會話。
眼下就算消息走漏,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蕭濤遠帶著一部分親信逃亡投奔奢家,局面還不至于無法收拾,所以也沒有特別的顧忌。林縛開始考慮將三十童子陸續接回崇州,履行最初答應他們的要讓他們與家人團聚的承諾。
陳恩澤帶著父親陳雷告辭離開,林縛則與曹子昂他們繼續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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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陳雷應過幾次縣試,雖說沒有考取過什么功名,卻是耕讀人家出身,在崇州童子案之前,也積下不菲的家產。與胡致庸、胡致誠胡家一樣,陳家不算鄉豪勢族那一類,卻要算崇州縣新冒頭的田主、商戶。
江東左軍要在崇州扎根,治軍以及加強對崇州地方的滲透、控制——這兩件事,不能說哪一件事更重要一些。
江東左軍算是有個相對穩定的框架,但是對崇州地方的滲透與控制,還遠遠談不上有基礎。
對崇州地方的滲透與控制,要達到一個目標,就是要在相對寬松的環境下,將崇州人與事及農耕生產組織好,源源不斷的抽取稅賦為江東左軍所用,還要使崇州縣民眾擁護、支持江東左軍,相信江東左軍是保障并且有能力保障他們利益的,并樂于將子弟送進江東左軍參軍或樂于成為江東左軍的后備力量,最終成為休戚相關的整體。
唯有做到這一步,才能真正算在崇州根基扎實。
做到這一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平衡方方面面的矛盾,要緩和方方面面的緊張關系……要扶持哪一階層的勢力,要怎么扶持,扶持他們要怎么確保他們對江東左軍產生向心力,要壓制哪一階層的勢力,要怎么壓制,壓制他們要怎么確保他們不會出現劇烈的反彈甚至破壞地方有序的耕織生產?
在離開即墨返回崇州之時,這些問題就在林縛的腦海里打轉,與曹子昂、林夢得、秦承祖、傅青河、孫敬軒、孫敬堂都有過深入的討論。
林縛手里最緊缺的不是銀子,而是可用、可以信任、可以依賴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