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擁兵進逼山東,就算有“擁兵自重、恃寵驕縱”之嫌,湯浩信也必然選擇支持林縛、支持江東左軍。
林縛端著茶盅,想著等會兒怎么勸說湯浩信主動向陳信伯、李卓靠攏。
湯、顧跟張、岳分裂后,手里只有津海漕這一張底牌,在朝野的勢力太弱,還不足以形成抗衡力量,與陳、李聯合,才有抗衡張、岳的可能。
林縛心里還是想盡可能幫助李卓去實施平虜策戰略構想的;這時候,岳冷秋拉攏肖玄疇在按察使司內部限制顧悟塵,顧悟塵要是能在江東取得董原的支持,局面將不至于太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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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坐在大堂上胡思亂想著,林夢得與孫敬堂閑扯些家常話,等候了一個時辰,湯浩信才睡醒過來,攏著衣裳往外走,一邊系襟扣,一邊責怪馬朝:“林縛進城時,你便應該喚醒我,哪里讓他們坐等一個時辰的道理?早知道你這樣,當初就應該將你趕回江寧去,免得耽誤了大事。”
“湯公,是我堅持不讓馬朝鬧醒你了,你要怨,還是怨我就好,”林縛站起來給跨步走進來的湯浩信行禮,說道,“這關頭,什么事情再重要,都沒有你的身體重要!”
他這話倒不是拍馬屁,湯浩信已經七十有二了,須發皆白,身居太子少保,出入宮中輔佐政事,還能修身養性,但是這時候湯浩信要負責山東這副爛攤子,山東郡司又都廢后重組,諸事都千頭萬緒,沒有一個穩定的體系可以依賴,可以說是湯浩信要事事關心,林縛最擔心就是湯浩信的身子會先扛不住。
張協將山東這副爛攤子砸到湯浩信的手里,難道真就沒有這層險惡的用心在里面?
湯浩信輕嘆了一口氣,在津海時,他只掌握大局,諸事由林續文、林縛等人替他擔下,沒有什么事情好操心的,這時大為不同,他的身體、精力比起在津海時,已經極大的不如,他心里也清楚自家事,但是已經走到這一步,無論如何只能咬著牙關撐下去。
湯浩信在昌邑嘩變事件上安慰了孫敬堂幾句,便又與林縛說起肖玄疇的事情。
實際上此時顧悟塵在江東的形勢已經不大樂觀,東陽鄉勇的崛起,也使得東陽知府沈戎及東陽府軍必然倒向岳冷秋。湯浩信也是希望林縛與江東左軍能盡快回崇州去,只要江東左軍能在崇州站穩腳跟,延續暨陽血戰在地方所形成的聲望,至少能江東郡更多的勢力暫時保持中立。
“有件事,我要厚著臉皮跟你說一下。”湯浩信臉皮滿是褶子,睡過一覺,精神尚好,攏著手跟林縛說話。
“湯公直管吩咐就是。”林縛說道。
“獄中羈押的四百余人,你這次都要帶走吧?”湯浩信說道,“你替我問他們一下,要是有愿意留在山東的,山東有他們的位置。我打算沿膠萊河建一支運卒隊伍,保障膠萊河道的暢通,一部人可以充入運卒隊伍中去,流刑期間一過,加官進爵,并非不可期……”
流刑有流邊、充軍、充役諸種,流海島是流,編為運卒可以算作充軍。
林縛點點頭,答應道:“行,我幫湯公問一聲,想來有不少人愿留在山東。”
湯浩信見林縛答應的干脆,這么說也是保證會給他留一批人下來,看著一旁的孫敬堂一副唯林縛馬首是瞻、惟命是從的樣子,他心里感慨萬千:如今多事之秋,得人者得勢,但是要如何才能得人?
想他以前,以為天下無人不能犧牲,斷不會為小小的西河會大動干戈做出擁兵進逼山東這樣的狂妄事情,唯林縛梟勇無畏,一怒而拔刀,孫家、西河會自然也死心踏地的為林縛所用。
這里面沒有其他道理可說,唯孫家、西河會認定林縛才能保障他們的利益,自然死心相隨。
這道理說起來簡單,能做到者卻難。
湯浩信一手促使青州軍嘩變,雖然一舉抵定山東大局,但是亂兵流寇為禍地方,遺憾甚烈。雖然將一切罪責都推到柳葉飛頭上,但地方上不是沒有明眼人,這也使地方勢力與湯浩信之間始終有一層隔閡難消。徐見深一來山東,就有好些人主動去抱他的大腿,主要也是地方勢力擔憂湯浩信為保漕運,會犧牲地方利益。
湯浩信又問過林縛對昌邑案會審決議的意見,見林縛沒有意見,便使馬朝給徐學見答復,送奏事折子八百里加緊進京,將這些事情一件件的迅速處理掉,才能拔絲抽繭的將頭緒理出來。
“有一件事要告訴湯公,”林縛說道,“守陽信時,有部分邵武殘兵給我編入江東左軍,也有部分邵武將卒留在陽信,這次張晉賢張大人帶來的五百鄉兵里,有些軍官就是從中提拔,他們與李兵部淵源頗深,這些事情要告訴湯公知道的……”
“哦,我知道了,若有才干,我會用之。”湯浩信點點頭說道,這種事情現在也無法深談,還不知道陳信伯、李卓他們的態度,要找個中間人接觸一下才知道。
林縛午間在城中設宴邀肖玄疇,肖玄疇做賊心虛,匆匆用過宴就告辭離去。
午后,林縛就正式將孫敬軒、孫文耀等人從獄中接過來,名義上說是由江東左軍監刑、押往崇州江口外海島流放充役,林縛也沒有什么顧忌,夜里就在青州城設宴予以撫慰。
除了西河會之外,還有其他二十一家河幫共一百二十余名會眾被擒,他們主要是江寧及附近地區的河幫勢力。
為保證江寧河幫勢力不一下子給擊潰,昌邑嘩變的罪責主要由西河會承受下來,柳葉飛最初幾天搜集的主要是西河會與孫家的罪證,也為保護其他河幫勢力提供條件。除了在昌邑嘩變事件里犯下命案的兩家河幫勢力時,有十余人跟孫家等人一并判處流刑、監刑外,其他十九家都以無罪論處,拖到林縛趕來青州再釋放,便是給林縛將這個人情做足。
林縛在宴席上替湯浩信說了要收留一部分人手留在山東的事情。
孫家是鐵心跟林縛去崇州;林縛也不想讓孫家人留下來,免得湯浩信懷疑他意圖對膠萊河運卒伸手,這時候他們這邊要更團結一些才行。
西河會絕大部分人都是山東西河人,雖然對林縛心懷感激,但是在西河會解散之后,眾人都要考慮自己及家人的實際生存問題,覺得留在山東也算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除了給無罪釋放的百余人,在處于流刑、監刑的三百余人里,最終倒也有四五十人愿意留在山東編入運卒服刑。
林縛與孫敬軒、孫敬堂商議過,只要湯浩信愿意接收,他們還可以讓一部分西河會普通會眾留在山東。
一邊在青州處理這些瑣碎的事情,一邊等待朝廷對昌邑案做出最終的決議,然在四月六日夜間,林縛在青州突然接到傅青河從崇州遞來的急報:東海寇于四月夜大舉登陸侵崇州!.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