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永福巷,藩知美坐在轎子里,聽著前面似乎有聲異響,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兩側人家在后院懸掛的風燈不曉得什么緣故,早早的就熄了,高墻擠出的狹仄巷道里,浮著月光,仿佛蒙著輕紗似的,巷子前頭鬼影子也不見一個……
“少爺,什么事?”轎子邊的隨從見藩知美掀開簾子,問他有什么事情吩咐。
“沒什么事情……”藩知美只當是野貓在墻頭亂竄,問道,“這是到永福巷了?”
“嗯,是永福巷,少爺是不是覺顛得慌?”隨從在轎子外問道,又大聲訓斥轎夫,“你們他娘的抬穩些,平時吹大牛,說一滿碗水從東華門抬到興義門不灑一滴,你們這是要將少爺肚子里的水都給顛出來啊……”
“藩義,隨他們去,”藩知美坐在轎子里問隨從,“我爹這么急著叫我回去做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隨從藩義在外面說道,“老爺夜里從你屋里出來就鐵青著臉,先說是要將你綁回去,后來才改口讓你立馬滾回去。該不會是上回的事情給老爺知道了吧?聽說那女孩子跳井死了。”
“日,那女的跳井關我屁事?要不是你當時也弄了一回,她指不定還想從我這里巴望些好處呢?你說我是不是該找地方躲一躲,這樣回去是福是禍都不知道啊?”藩知美在轎子里問道,他倒真沒有在擔心什么,他猜測多半是他爹誤以為他跟今日東市發生的事有牽涉,回去解釋清楚就行了。心里想想,要不是最近新得了一個美人兒,也保不定今天會去東市插一腳。只是這美人兒身上的軟\肉真是妙,嬌\吟聲跟嬰兒啼似的,他玩了好幾天就沒有膩歪,昨天跟王超、顧嗣元等人喝酒喝了半醉,在家里安穩睡了個大覺,一直中午才醒來,精氣完足就想著到江義門新買的宅子里來跟這美人兒鬼混,到太陽快要落山時,才聽說東陽舉子林縛大鬧東市,不單當街斷人手腳,還在東城尉人馬的包圍中將十七人強行押往按察使司受審。
藩知美他知道東市那邊的地痞流氓跟王學善之子王超有些關系,一聽說東市發生了事,就猜到東市這事跟王超可能有牽涉。他現在也學聰明了,沒有直接去找王超,而派了個隨從去按察使司外看熱鬧。得知無關緊要的地痞無賴都給放了出來,偏偏平日跟王超關系密切的一些角色給顧悟塵送到城中大獄關押去了,藩知美就知道事情會更熱鬧,就讓那個隨從到城中大獄外面盯著,有什么熱鬧隨時回來報信。
說實話,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藩知美內心深處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在藩樓給林縛以割舌相威脅讓他丟盡了顏面,如今有王超一起來扛著,要比他一人給大家取笑好得多,他還想看看王超他老子、堂堂的江寧府尹王學善會如何處置,這江寧城里越發熱鬧起來了。
坐在轎子里,藩知美還在想著過幾天要怎么去安慰王超,最好挑唆王超將林縛往死里整才算出一口惡氣,看來那個小娼妓要白送給王超了,他心里也不是很確定林縛將那小娼妓看得多重,當然是分量越重,越有報復的快感,他恨不得當著林縛的面將那小娼妓白送出去。
“藩義……”藩知美見外面隨從半天沒有回應自己,又喊了一聲,轎子陡然一顛,他整個人給摜了出來,一頭栽倒青磚巷道上,他只當轎夫失手,手捂著破皮流血的額頭正要破口大罵,卻看見隨從藩義就倒在他眼前,月光下,大股的鮮血正從他的脖子里汩汩的涌出來,給人殺了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兩個轎夫也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兩個蒙面黑衣人各持一把明晃晃的刀橫在他的眼前,頓時讓他將罵人的話咽進肚子里,“兩位爺,有話好好說,你們求財,我……”沒等他一句話說完,后腦勺給人大力捶了一記,頓時暈了過去人事不知。
林縛不去管那兩個給打暈過去的轎夫,蹲到地上,手指在地上醮了血在藩家惡仆尸首上寫了“不求財”三個字。藩知美雖然給打暈過去,周普還是拿布團子將他的嘴塞嚴實,將他手腳反綁到身后,確認無誤才拿一只黑布袋子將藩知美整個人都裝起來,扛在肩上,與林縛、吳齊迅速出了永福巷。
兩匹馬、一乘馬車就藏在巷子背后的小樹林子里,馬蹄子都裹著厚軟的棉布吸聲,嘴里也銜著枚子,馬身上還披著黑布,有專人看管,外面月光甚好,就算有人經過去不特意進林子也難發覺這里面藏著馬跟馬車。
將人劫過來,將裝人的布袋子藏到車廂里的夾層里,林縛與周普、吳齊才將蒙面的布跟身上的黑衣脫下來。整個過程除了手勢之外,一句話都不講,就分頭離開永昌坊。吳齊與手下探子頭陳六駕著馬車往天漢橋而去,林縛與周普騎馬往藏津橋。
一直到藏津橋頭,林縛與周普才將包馬蹄子的厚布跟枚子摘下來丟龍藏浦里去。
橋頭也沒有其他行人,林縛牽著馬跟周普笑道:“烏鴉爺倒是賊鬼……”
“烏鴉這小子就是偷雞摸狗的能耐,將藩知美的私人物件藏藩鼎小妾房里,還要能讓藩鼎夜里就發現,再替藩知美收藏藩鼎小妾幾件帶體味的褥衣、抹胸之類,這對他來說都是些小花招……”周普笑道。
“要是藩鼎真相信兒子跟自己的小妾有染,一時氣糊涂了不肯救人怎么辦?”林縛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