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中換好銅錢來,林縛又讓茶肆里的伙計拿幾個鐵盆子淺淺裝著河沙放在桌前,要測試人識不識字,拿根樹枝讓人在沙上畫兩筆就行。準備齊當,林縛就讓外面放人進來,一名衙役在門口那張桌前檢驗應聘流民的身份牙牌,林縛與林景中分別跟進來的力棒子問幾句話,就目視看看身體健不健壯,有沒有力氣,眼睛神態靈不靈活,識字的就讓人在桌前沙盆上寫幾個字,不合格的每人發三個銅子從后門放出,合格的人就到秣陵縣戶房陳書辦桌前錄名字,領三個銅子,再領一根特制的竹簽子走,讓他們明天清晨將家室都領到茶室來準備過江去。
秣陵縣戶房陳書辦還以為將上百號人招募齊,少說也要干滿三天,哪里想到林縛等人在茶肆動作這么快,看人招募跟流水一樣,兩個時辰就放了近五百個人進來看過,這邊還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都說看人看細處,陳書辦心里暗想,這林縛到江寧短短數月就掙下如此的聲名,看來真不是徒有虛名。
林縛讓外面暫時停止放人進來,讓茶肆伙計拿茶湯及點心過來,讓林景中他們休息一二,將陳書辦錄好的名冊拿過來看,說道:“看來還要再辛苦兩個時辰才能將事情做完……”雖說名義只能招募百名腳夫、力役,不過他與林景中都使了心眼,招募之人,要么有兄弟,要么父子都是壯年,再說窮人家庭,哪有女子不出戶的講究?那些勤勞健康的農村婦女,干活潑辣、利索不比男人差半分,募滿百人,實際上能使用的人手要有三百多。
稍作休息,吃了些茶點填腹,林縛讓茶肆伙計幫忙在門內外點亮風燈,他們繼續干活,趕在子時之前,將百人募滿。這時候茶肆外面還圍滿應募的流民,林縛對此也沒有辦法,至少表面上集云社只能募招百人,他在江寧還沒有資格放肆的去踐踏那些說起來也只是表面唬人的規矩,事實上他親自過江來參與募工之事,也只是確定曹子昂他們能順利的將人塞進來。秣陵縣戶房陳書辦與衙役從今日的募工過程中也絲毫看不出疑點;說實話,即使有什么疑點,他們拿了酬勞銀子也多半會睜只眼閉一只眼,知縣陳\元亮吩咐他們配合做的事情,他們哪管多說半句話?
林縛讓林景中留在茶肆里將剩下的幾千銅錢發放完再收場,他先陪同秣陵縣戶房陳書辦及兩名衙役到驛館去用餐、休息。
林縛他們走茶肆后門出來,繞到前頭官道上,茶樓前還圍著人,通往朝天驛的官道兩側都流民搭建的屋棚子,都非常的簡陋,樹樁、竹竿子當柱,茅草頂,四壁有條件的夯上土墻,沒有條件,就拿樹枝茅草編個墻籬遮風閉雨。
天上無月,星光卻亮,林縛找了一處高地,望下去,這種雜亂的草棚子從官道一直延伸到朝天蕩的水邊,在星夜下密麻麻的,看上去就如萬座野墳一般凄涼。與去年冬天經過這里看到的景象相比,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變化太大了。
春水將漲,官道下去絕大部分的灘地都會給水淹沒,但是這些流民卻管不著這些,也只有官道往南到朝天蕩水邊的灘地是無主之地可任他們暫時駐足。
時至深夜,本應該靜寂無聲,然而林縛他們走回朝天驛這一小段路,就遇到幾批官兵抓捕流民經過。江寧府以及江北岸屬縣也加強戒備,林縛他們深夜返回,路上還有不少巡卒。
秣陵縣戶房陳書辦看著官兵抓捕人經過,跟林縛開玩笑說道:“林大人,今年江島大牢只怕是要比往時熱鬧……”
“嗨!”亂世氣象,獄牢總是爆滿,流民要討活路,盜搶偷竊,身子結實又無牽無掛的能挨得衙門一頓肉\棍的,甚至主動找事進監牢去吃囚糧,林縛只覺得心里有些凄涼,卻要跟人笑顏說話,“各衙門綁人來,我們只負責收納,囚糧也由宣撫使司撥付,不用我自己掏腰包養囚犯,哪管這些?明日過江,眼不見清凈。”
林縛他們走到驛館前面,有幾個黑影子從路邊竄出來截住路。
“吃了豹子膽劫道,滾開!”周普當即拔出刀沖擋在眾人之前,林縛在后面也將腰間刀解下來。
“小人們沒歹意,只求大人老爺收留賞口飯吃!小人們其他什么都沒有,就一膀子力氣供差使。”竄出來幾個黑影子也沒有別的動作,當道趴下叩頭懇求收留。
在驛館轅門產旗桿高挑風燈的照耀下,跪在道中間的五個人,前面兩個一個是面黃肌瘦的少年,一個卻是穿著破襖子的小姑娘,另三人卻是壯年漢子,這三人即使穿著厚實的破舊寒衣,也能看見他們個個虎背熊腰、雄壯彪健。.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