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之前陛下被人下了虎狼之藥損了精血,原本還有四五年壽數,如今則不然。草民勉力一試,少則五六月多則一兩年,也是沒個定數。”樸神醫直相告。
“虎狼之藥,損了精血。”這兩句話在成康帝舌尖繞了繞,雖然語氣輕緩,表情沉穩,然他幽深一片的眼眸卻藏著令人膽寒的殺念。
孫妃下的藥能無知無覺提起他的興致。他原本因為體虛,已經許久未曾動情,在孫妃那里嘗過幾次龍精虎猛的滋味后還以為是自己病體初愈的征兆,又加之孫妃有孕,更證明了他雄風不減當年,為此很是高興了一陣,還把孫妃的位份往上提了提。
但在得知孫妃擅長探脈精通藥理后他才意識到,所謂的龍精虎猛不過是中毒,所謂的孕育龍嗣卻是拿自己的壽數來換。若是孫妃不知他病體違和而下藥,也算情有可原,偏她明知圣上病重將死還下此等虎狼之藥,只為了給自己博一個錦繡前程,其所作所為不啻于弒君謀反。
成康帝之前對孫妃的孩子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厭憎,偏偏為了不打草驚蛇還得繼續供著她,直把她擢升為一品妃子。
眼下虞品就要還朝,他伙同太子逼宮謀反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而在這幾個月里,成康帝和太子各自在心中擬定了一份名單,名單上的朝臣是忠是奸,是重用還是斬除,涇渭分明。
一場腥風血雨一觸即發,成康帝不介意拿孫妃磨磨自己的屠刀,故而當孫夫人闖到養心殿外大聲喊冤的時候,他揮一揮袖子,冷聲道,“將她們各打三十大板攆出去。將朕的旨意帶給孫妃,讓她跪,跪到皇后滿意為止。”
內侍得令,立即讓侍衛捉住孫夫人和宮女,就在殿前的空地上扒了褲子狠狠打了三十大板,旋即遣女官去甘泉宮頒旨。
“什么?這不可能!我還懷著龍子,皇上不可能如此待我!你們一定是假傳圣旨!我要見皇上!”孫妃駭得肝膽欲裂,想要跑去養心殿卻被宮女擒住,直接壓進佛堂摁坐在蒲團上。
因女官不準宮人在佛堂內燒地龍,燃火盆,孫妃只跪了小片刻就覺肚子抽痛,又加之心緒狂亂不能平復,裙擺上很快暈開一大片血跡。
坤寧宮中,皇后得了女官報信,只輕輕笑了一下。她盯著窗外蕭索的冬景,也不知想到什么,眸中瀉出無盡悲意。
虞襄見狀自然不敢多待,命桃紅柳綠推來輪椅,坐上后便要告辭。
皇后親自起身扶她,問道,“不是說腿傷已經治好了嗎?怎還要坐輪椅?”
“回娘娘,此去西疆路途遙遠,卻是因為不堪勞累又弄傷了筋骨,如今每天只能勉力行走半日,余下半日還需讓丫頭們推送。”
皇后經歷此番傾軋背叛,對虞襄這樣的人越發喜歡。在常人眼中,虞襄的做法無異于離經叛道驚世駭俗,在皇后眼中卻是重情重義知恩圖報,莫說苛責,激賞還來不及。
皇后連說了好幾句‘苦了你了’,又叮囑她日后常來宮中玩耍,這才命宋嬤嬤將她送出去。
虞襄出了宮門并不馬上離開,而是吩咐車夫將馬車停在路邊,等待受刑的孫夫人。
桃紅和柳綠驚出一身冷汗,此時才敢掏出帕子擦一擦,低聲道,“讓懷孕七八月的孕婦在這大冷天里跪佛堂,若是孫妃果真小產了,皇后娘娘恐會被朝臣命婦們詬病。”
“詬病?讓他們詬去吧。”虞襄吹了吹粘在蔻丹上的灰塵,笑容說不出的諷刺,“正是因為皇后娘娘素日里太過賢德仁厚,她失勢后才會讓小小的宮妃騎到頭上撒野。忍了一輩子,裝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落得個兒子圈禁,自己被廢的下場,雖然是假的,卻也足夠令人心寒反思。一旦被逼到絕境,再仁厚的人也會展現出最陰暗的一面。娘娘她現在很想見血,我正巧就給她遞了把刀子。不過孫妃倒是個人才,不但惹了娘娘,還把皇上也得罪死了,也不知她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兒。”
虞襄將手伸進袖籠里捂熱,目中露出沉思。
“管她究竟干了什么,總之過了今日,往后還有沒有孫妃這個人都不知道了。”柳綠憂心道,“只是皇后娘娘拿您做了一回筏子,事情傳開,您那名聲就更差了。”
虞襄聞非但不覺得煩擾,反而輕笑起來,“名聲那玩意兒我早八百年前就扔掉了。皇后娘娘的確拿我做了筏子,但我還得感謝她呢。你想想,此事傳揚開來,今后這上京城里誰還敢惹我?”
連寵冠六宮的孫妃都得了這么個凄慘收場,往后想找主子麻煩的人必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量。柳綠一想的確是這個理,便也笑開了。
桃紅一直盯著宮門,此時喊道,“孫家的馬車出來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