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就是偏心——”兒媳小聲抱怨了句，就重新回到客廳坐著看電視。

隨著“嘟嘟”的響聲，電話那頭的人也接通了。安靜的廚房這，頓時響起了嘈雜的機車聲，“噠噠噠——”好像震在了人的心頭，有種憋悶感。

裴二-->>哥沒有去廣州過，只依靠著給人開大車賺錢，這兩年磨著老漢買了自己的大車。雖然辛苦倒也比以前日子安逸許多，就連媳婦也跟著在家享福，不必要奔波勞碌。

如今一聽到妹妹還在制衣廠里煎熬，語氣也稍微變得沉重幾分。

“大爸走了，媽喊你請假回來一趟，這路費她墊付，你就莫擔心了。”說完這話后，裴二哥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尖，提醒道：“還有叫著老幺一起，這畢竟也是他的親人……”

“好。”那頭的人聲音很小，混在周圍的機車聲里幾乎有些聽不清楚。

倆人又說了幾句有的沒的，等掛斷電話的時候，恰好看到程為止正從廁所里出來。

“曉得你媽打電話來了也不出來問候一聲，曉不得哪有那么膽小。”裴二哥搖搖頭，收起手機回客廳。

程為止表情有些僵硬，一直掐著手心，好像這樣才能稍微減輕一些心中的難受。嘎嘎鄧玉蘭像是感受到了，就走過來摟住她的肩頭安慰：“沒得事，從廣州回來就一兩天的事，到時有啥想說的盡管說。”

“嗯！”盡管程為止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可隨后的一兩天她的心情卻好了許多，就連舅媽偶爾的嘲弄，她都假裝沒有看到，反而熱情地主動洗洗刷刷。

終于，當天色黯淡如淺墨時，疲累不堪的兩人終于站在了門口處。

門開的瞬間，程為止的目光先是被母親裴淑臉上那股濃得化不開的疲憊釘住，接著才滑向父親程老幺——他手里拎著的廉價行李袋，邊緣已經開線，和他身上那件顯然不合身、沾著疑似油污的夾克一樣，都在無聲地訴說著某種潰敗。她滿腔“告狀”的委屈和尋求庇護的渴望，在這一瞥之下，驟然凍結、碎裂，化作更細小的塵埃堵在喉嚨里。

母親裴淑正顧著與嘎嘎和舅舅說話，過了很久才終于將視線聚焦在她身上，然后拍了下腦門，遺憾道：“啊呀，一段時間沒見，為為你都長那么高啦！”

“也不知道之前買的衣服合適不……”程老幺手里拎著行李袋，趕忙放在瓷磚上，匆匆翻找了下，拿出一件皺皺巴巴的t恤，上面印著劣質的圖案，邊緣都已經開裂要脫落了。

“沒事，都是新的，只是在市場上放久了才會這樣。”裴淑干巴巴地解釋。旁邊雙手環抱的舅媽忽然嗤笑出聲，“路邊攤就是這樣，質量沒得啥保障，所以我們屋里買衣服都是只去專門店的。”

氣氛頓時變得凝固。一只手忽然伸出來，接過t恤往身上比劃了下，然后淡然地說道：“很好看呢，謝謝爸爸媽媽。”

“呼。”裴淑松了口氣，而程老幺也斜看著舅媽，冷冷說道：“我要沒記錯，你兒子剛生那幾年沒少找我們幫忙借錢周轉吧，后來阿淑還常常帶你去美容店洗臉，咋啦，這一下子就全部忘干凈了？”

面對程老幺的逼問，舅媽頓時冷哼一聲甩袖離開。嘎嘎鄧玉蘭則是連忙打圓場：“沒事，曉鳳她就是不會說話，先前還忙活好一陣給你們收拾了間屋子出來呢。”

裴二哥就只有一個獨子，心疼得不行，一上中學就專門花錢送到了城里的好學校，這屋里邊自然空了下來。

坐在客廳的舅媽曉鳳像是找到了反擊點，驟然起身，臉上掛著笑容地開口：“我再不行，那也把兒子供到城里讀書了，將來是要考大學的！不像某些人，廠子開垮了，弄得自家孩子書都沒得個定處讀，整天像個野丫頭似的……”……”

“啪——”一聲重響過后，舅媽曉鳳呆呆地捂著臉，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裴二哥，尖利嗓子撲上前，用長指甲抓撓他的臉，并狠狠道：“你敢打我！”

“打就打了，誰叫你胡說八道！”裴二哥努力躲閃，一家人鬧得沸沸揚揚。

程為止縮在嘎嘎身后，看著母親裴淑徒勞地想拉開二哥二嫂，父親程老幺則抄著手站在門口陰影里，臉色鐵青，嘴角卻掛著一絲近乎殘忍的冷笑。

那些飛舞的巴掌、刺耳的咒罵、被撞倒的凳子，在她眼中仿佛變成了慢動作，最終都化為一種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藍色塵霧，緩緩降落，覆蓋了這個本該是“港灣”的臨時避難所。她忽然覺得，自己抓住嘎嘎衣角的那只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