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你說嘛,我聽著呢……這米湯可營養了,以前你就是我這樣喂大的呢。”可能是程老幺的情緒感染到了徐碧,她的脾氣變得急躁許多,嘴上念叨不斷,愣是沒有讓程老幺找到合適的開口機會。
“媽——”他猶豫片刻,正要繼續開口。
哪知面前忽然被砸下一個沾著米粒的鐵勺,小小的廚房里,頓時變得緊張不已。
“夠啦!”徐碧板著臉,眼神很是嚴厲,就像是在看待什么令人極其失望的物品。她長嘆一口氣,又搖頭道:“老幺啊,我們家就你最有出息,大家都曉得你最厲害,你可千萬不能讓媽失望啊!”
程老幺嘴角微動,什么話都沒有說出口。
晚飯時分,天色已經暗得不行。
所有人都聚在餐桌前,一道辣椒炒肉,一道蔬菜丸子,還有盤自家烘干的香腸,聞起來味道不錯,可大家都沒有動手的打算,于是程為止也只能忍著饑餓,艱難地坐在位置上。
裴淑與程老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終于開口道:“媽,就按照之前商量的那樣,這段時間你就幫忙帶著為為,我和阿淑去云南找人要債……”
“啊!?”程為止難忍驚訝,下意識地涌起一堆眼淚。
還不等她說出挽留的話語,裴淑就伸手將她的手握住,語氣很平淡地叮囑:“為為要好好聽奶奶的話,莫跟她爭。”
依著視線看過去,程為止只瞧著在忽閃忽閃的燈盞下,徐碧用一副嫌棄又無奈的眼神盯著她,滿臉的皺紋,眼睛也是渾濁的厲害。
換了尋常時刻,程為止自然不會愿意的,可在這種艱難情形下,能有地方收留已經很不容易了,她又哪里有拒絕的權利。
“好——”最終,程為止乖巧地點點頭,垂眸時一滴淚狠狠地砸在桌面,暈開一朵小花。
鄉村生活是平淡里又混雜了許多其他元素。每次清晨,奶奶徐碧就會扯著嗓子在一樓的地壩開始吼叫:“起來吃飯!”
說是吃飯,但實際等裴淑與程為止匆匆過去時,鍋爐里卻是空蕩蕩的,連半顆米都沒有。自打媳婦回家后,徐碧就徹底地“解放”了,每天抄著手一直在各家來回轉悠,等到夜幕降臨,天灰蒙蒙時才渾身都是露水的回來。
程老幺失去了心氣,就整日縮在樓上對著那些報紙和資料研究個不停歇,誰也不說話,只有等到餓到不行,或是困得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才會被裴淑一臉心疼地給勸回去。
“為為,要聽話。”裴淑總是翻過來覆過去地念叨這句話,但當程為止用懵懂的眼神看過來時,她又很是內疚與自責。這樣大的孩子,妄圖對方能理解什么?又要如何聽話與懂事呢?!
總之,日子就這樣一日日地過。程老幺每天都在打電話,那頭的人或是耐心商量,或是冷嘲熱諷,甚至還有惡相對的。
直到徐碧一改之前的熱情招待,耐心都快耗盡時,程老幺和裴淑終于找到了姓冷的那個客戶的線索。兩人簡單收拾幾件行李,背著包站在了之前修好的水泥路上。
附近幾戶人家的年輕人都還沒有回來,只有幾個老人家搬了個凳子在門口曬曬太陽,當瞧著有熱鬧可以看時,就紛紛好奇地盯著程老幺不放。
“哼,我這幺兒啊,還是村上最得行的!”徐碧故意放大了音量,那一雙渾濁的眼睛,時刻都在閃著精明的光彩。
裴淑不說話,所有的注意力都聚在了站在不遠處的程為止身上。
她面前就是個水塘,還沒有到年底,水都還存著,各種藻類覆蓋在上頭,看上去有些臟兮兮的。水泥路的兩邊還種了各種小菜,有些老人還專門拿糞水淋了許多,一走過去,身上也連帶飄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臭味。
這種環境里,白白凈凈的程為止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濃重的酸澀味道,讓裴淑的鼻頭有些沉,她調整著呼吸,終于鼓起勇氣走到了程為止的面前,幫她整理衣領時,聲音溫和地說道:“媽媽和爸爸去找人,可能要等著過年時和你那些叔伯一起回來……”
具體要消耗多少時間,程老幺夫妻都不太清楚。
“沒事,媽媽你放心,我在這挺好的。”程為止眨眨眼,沒有讓悲傷的情緒流轉出來,而是面帶笑容地揮手道別。
直到那道人影越發遠去,再也看不到時,她的淚水才似珍珠般唰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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