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冷氣開得十足，吸音地毯吞沒了所有腳步聲，紅木大班臺光可鑒人。程萬利坐在真皮沙發上，臀肌不自覺地收緊，始終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像一件被暫時擱置的貨物。

陳國豪沒看他，正用一把檀木茶夾，慢條斯理地燙洗著紫砂茶壺。水汽氤氳，模糊了他鏡片后銳利的眼神。

“萬利，”他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像錘子敲在程萬利心上。“逸意制衣廠，近來生意幾好啊？”

程萬利喉結滑動了一下，預先準備好的說辭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強笑道：“陳生消息靈通，托您的福，還算過得去。”

“系么？”陳國豪拎起沸水，懸壺高沖，茶葉在壺內翻滾。“可我點樣聽說，個廠嘅老板，好似仲系你幺爸，程何勇喔？”

空氣瞬間凝固，程萬利感到后背的襯衫濕了一片，緊貼在皮膚上，冰涼的。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卻被陳國豪抬手止住。

“后生仔，有野心，系好事。”陳國豪將第一泡茶湯淋在茶寵上，看都不看他一眼，語氣平淡得像在評論天氣。“你開包裝部，撬走逸意兩個大客，我都知。手段幾辣，像我年輕時。”

他這才抬起眼，目光透過鏡片，像極了刮刀，直接拋去了程萬利的自尊。

“但系，細佬同大佬玩，格局細咗。”他輕輕放下茶夾，發出“嗒”的一聲輕響。“你想做嘅，唔系搶你幺爸幾塊肉，而系……食咗成只雀。”

程萬利心跳如鼓，血液卻冷了下去。他明白了，自己所有的動作，都沒逃過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睛。

陳國豪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我幫你。資金，人脈，訂單，你要幾多，我俾幾多。”

程萬利呼吸一滯，巨大的誘惑如同海嘯般撲面而來，讓他呼吸急促，手和腳都微微發顫。

“條件？”他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干澀。

“簡單。”陳國豪嘴角勾起一絲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用你嘅辦法，搞垮逸意。等佢資金鏈斷裂，賤價賣盤嘅時候，我嚟接手。”

他頓了頓，像毒蛇吐信，“到時，新公司嘅包裝部，全權歸你。我俾你……三成干股。”

三成干股！程萬利腦子里嗡的一聲，整個身體徹底僵住。

那是一個他從未敢想象的數字……

若是有了這筆錢，再也不必要擔心工人工資，就連未來也能平步青云！強大的野心如同五彩的焰火，瞬間吞噬了最后一絲猶豫和親情。

程萬利顫抖地看著陳國豪推過來的那份空白的股權認購意向書，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商業帝國。而帝國的地基，就是他幺爸半輩子的心血，也是程家所有人的飯碗。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

辦公室里只有空調的低鳴，和程萬利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陳國豪很有耐心地慢慢等候。

最終，程萬利伸出手，不是去拿筆，而是端起了陳國豪剛斟滿的那杯茶。茶是滾燙的，灼痛感從指尖瞬間竄到心臟，但他面無表情，像吞咽熔巖一樣，將這杯名為“背叛”的毒藥，一飲而盡。仿佛這樣，就能把最后一點猶豫和親情，徹底燙死在喉嚨里。

“陳生，”他抬起眼，眼中溫度熄滅了，只剩下狼一般的狠厲與決絕，“點樣搞法，您想睇到乜嘢效果？”

陳國豪看著他空掉的茶杯，終于露出了一個真正的、滿意的笑容。

“聰明。”他拿起雪茄剪，慢條斯理地剪開一支hiba，“第一步，我要逸意個招牌，變得同張紙一樣，一文不值。你咁聰明，實有辦法令到佢，自己爛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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