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知道附近有個果園,可好玩啦!”程萬利在廣州的幾年,天天跑來跑去,對很多地方都熟悉,-->>經常是從版房出來就跑到一些果園摘點果子吃。
現在這個季節,桑果長得不錯,薅下一大把一口塞進嘴里,嘴角瞬間變為了紫紅色,那茂盛的桑葉還能和皮蛋一起熬湯。隔壁的果園里,是密密麻麻的火龍果和百香果。
“你們不知道吧,這夜晚時,果場的燈可亮了,等我們晚上來摘最好,免得熱氣重!”程萬利懂得知識很多,一路上開車還能跟幾人逗趣。
好不容易到了果園,卻只能看到許多桃樹。恰好掉落一顆在腳下,程為止就撿起查看,上面是幾道裂口,看上去品相不佳正要扔掉。
“為為,這種自然熟裂開的鷹嘴桃才是最好的呢!汁水可濃了!”
程樹青對于程萬利的話很贊同,點頭解釋:“這種鷹嘴桃一般是產自粵北,產量小果期短,雖然破了相,可味道很好。”
以前同學贈送了一顆給她吃,至今還能想起那鄙視又憐憫的眼神……想到這,程樹青就轉身來到了另外一棵樹前,避免被家人們看到傷心之處。
“阿妹,莫折枝丫!”一聲怒吼急急沖著程樹青襲來。
眼看危機突發,她趕忙解釋:“我沒有誒,這個是之前就斷了的。”
果農半信半疑,上下掃了程樹青一眼,最后留下了句“唔好意思啊”才終于離開。
“呼——”程樹青松了口氣。
“小姑,你剛才一急,川普都蹦出來啦!”程為止捂嘴笑道。程禾霞也笑著補充:“就是,字正腔圓的,把人家都吼懵了。”
程樹青一愣,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那瞬間的脫口而出,像一種深植于血脈的本能。長期生活在四川人的圈子里,她幾乎忘記了需要切換語這回事。而這種不經意的“異類”感,比任何刻意的排斥都更讓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外來者”的身份。這感覺并不尖銳,卻像一根細小的刺,埋在皮膚的淺表層,不經意間就帶來一陣微小的、確鑿的失落。
正當她有些懊惱,以及被侄女們取笑的時候,程為止卻帶著一絲雀躍地說道:“我以后也要繼續說四川話,我們的方可不能就這樣被舍棄了……”
許多廠二代,跟著家里人都在廣州生活多年,從早期的夾生話,到后續的普通話,有些小孩甚至連四川話都聽不懂了。這讓程為止產生了一種淡淡的愁緒,那種對故鄉的懷念似乎就埋藏在這日常使用的語里。
“別愣著了,大家一起去摸螺絲吧,附近就有個小河溝呢!”程萬利從果農那要來了幾個小袋子,分別發給了程為止她們,又耐心叮囑:“莫走遠了,就在這淺的地方耍……”
河水清涼,沒過腳踝。大家踩著水花,仔細地看著腳下的石塊,偶爾還能配合著一起從泥沙里找到落荒而逃的小螃蟹。不過巴掌大小,一觸碰所有的腿都開始拼命掙扎起來。
程萬利卷起褲腿,彎腰在石塊間摸索,偶爾逮到一只巴掌大小的魚,會得意地舉起來給妹妹們看。這一刻,工廠訂單、客戶算計似乎都暫時被河水沖遠了,他久違地嗅到了屬于年輕本身的、簡單的氣息。
玩耍幾個小時,就要到夕陽西下。廣州的夏天,一直到九點鐘才徹底黑完,程萬利很熟絡地與果農們打好交道,特意在一處草坪上擺好了燒烤架子。
沒有大人跟隨,幾個人反而少了那種被拘束的感覺,酒水點心擺上桌,還有那些噴香辣意十足的燒烤,配合著附近草叢里的螢火蟲,夏季的美好在這一刻,悄然浮現……
人群里歡聲笑語,就連一向板著臉看待萬物的程萬利,當看到夏日焰火在夜空里綻放的瞬間,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若是爸媽也能看到這一幕就好了!
他隱隱感受到,屬于程家的榮耀時代已然就在腳下,只需稍等一些時刻,想要的一切都能如愿以償……
夜深臨走前,程萬利將小姑送回來賓館,最后才將車子停在逸意制衣廠前。
望著眼前已經將好幾個店面給買下,徹底變為一整個板塊的工廠,他的眼里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才笑著將一個百香果放在程為止的掌心。
“這玩意兒放在院子里種著,以后不論夏秋,你們家就不缺水果啦!到時喊幺媽做點百香果蜜,或者煮鵝肉吃也行!”
在飲食方面,程萬利有自己的獨到經驗,程為止有些吃不慣,尤其是過年時,程萬利拿來的酸梅鵝,酸甜口的,一口吃下去連牙都跟著疼。
可她也沒有拒絕,而是一臉認真地答了聲“好”。
頭上掛著一輪弦月,清清涼涼,似乎驅趕了一絲身上的煩躁與不耐煩。
程萬利站在榕樹的陰影下,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工廠門口。老幺親熱地揉著程為止的頭發,工人們圍在一旁說笑,一派父慈子孝、其樂融融。他嘴角無聲地勾了一下。
這溫馨的幕布如此完美,完美得像一戳就破的泡沫。
程萬利幾乎有些期待,自己將成為那根刺破一切的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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