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這會兒你們必須馬上離開,否則,我立即告訴輔導員了。”小君很是不滿地雙手叉腰,恨不得直接將程為止她們給從床上薅起來。
突然被叫醒,又遭到了一頓訓斥,程為止的眼眶濕漉漉的,她怯怯地伸出手,打算將一顆糖果遞過去:“姐姐,你別生氣……”
哪知小君一把將糖打掉,毫不客氣地再次下著逐客令:“現在,馬上走!”
程為止第一次感受到被訓斥以及事態超出預料,甚至已經是難以把控的滋味,潛意識告訴她,得趕緊離開,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程樹青同樣紅著眼,一旁的裴淑收拾東西的同時還小聲安慰她:“沒事的,反正這會兒也不早了,正好陪我們一起去附近吃點早餐,然后再去轉轉。”
“是啊,沒什么大不了的。”程禾霞同樣不在意地擺手,幾下就換好衣服從床上跳了下來,身手很是靈巧。
從小君身旁路過時,她忽然就往后退去幾步,大著嗓音道:“咦,是你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酸酸臭臭的,真難聞!”
程禾霞低頭看了下身上的外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虧你還自稱是大城市來的,難道連牛仔衣都不認識?”
“什,什么?”小君臉上紅一片白一片,氣急敗壞地反駁道:“我怎么可能不認識,我是說你們身上,都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懶得理你,小姑,幺媽我們走。”程禾霞見到裴淑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就拉著她們一起往外走。
踏出宿舍樓,程禾霞像是耗光電池的玩具,一下子就慫了下來。
她很是擔憂地看向程樹青:“小姑,我肯定給你惹麻煩了……”
“唉,沒有,這件事原本也是我考慮不周了。”程樹青的臉上掛著愧疚,“當初我只知曉她們去實習了,好幾個月沒回來,所以只問了另一個舍友,結果才會害得你們也跟著挨罵。”
裴淑溫和地表示不算什么,“真是委屈你了。”
為了彌補這次的失誤,程樹青專門帶著幾人前去武侯祠和寬窄巷子都逛了一圈。
臨別前,她依依不舍地看著程為止和程禾霞:“你們,都要好好地。”
大巴車從成都出發,一路奔波,當一縷陽光灑落在車頭時,也代表著終于回到了新塘。
難得出一趟遠門,裴淑帶回的不僅是成都的麻辣兔頭、燈影牛肉絲,還有一大包紀念品,各種樣式的賀卡,簡直都要數不過來了。
她把特產分了幾分,一起拎到了老三家的飯桌上。
“你們可不曉得。”說起成都見聞,裴淑語氣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嘆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樹青那宿舍,書堆得下不去腳,吃得也簡單,可那精神頭,嘖,就是不一樣。”
“那她是愿意來我們這了?”老幺忽然問起。
裴淑搖頭,復述了下程樹青拒絕去廣州的原話,末了,添上一句自己的注解,“我看,她那意思是想留在成都,畢竟是待了四年的地方,肯定也有了感情。”
飯桌上靜了一瞬,老二程志強嘬了口酒,咂咂嘴:“這樹青是讀書讀迂了唄,現成的陽關道不走,非要去擠那獨木橋。”
三嫂在一旁幫腔:“就是,一個女娃娃,讀那么多書有啥用,最后還不是要嫁人。”
唯有一直沉默吃飯的程禾霞,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眼前浮現出小姑程樹青宿舍里那塊寫著公式與菜價的黑板,想起她用搪瓷缸熨燙襯衫時專注的神情,那種在清貧中淬煉出的、不容折辱的體面,像一顆小小的火種,落在了她心底潮濕的灰燼上。
深圳的短暫經歷讓程禾霞見識了外面的殘酷,而小姑則讓她看到了另一種對抗殘酷的方式——不是逃離,而是用知識武裝自己。
“媽,”晚上,程禾霞罕見地主動開口,對正在縫補衣服的三嫂說,“過了年,我不去廠里了,我想……想去報個夜校,學會計。”
三嫂猛地抬起頭,針尖差點扎到手:“你說啥?會計?那得花多少錢?再說你學了能有啥用?我看你就學了樹青的樣,一點也不為家里人著想……”
“錢,我之前賺了些,再不濟我一邊打工一邊上夜校。”程禾霞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堅決,“小姑說得對,不能一輩子指望著‘自己人’。”
她沒再說下去,但眼神里分明寫著,她不想重復長輩們的路,也不想讓自己的未來,僅僅是一個更大一點的“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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