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為了能保住這難得的工作,程禾霞平時很是賣力工作。
閣樓沒有門,她就找了塊印著“尿素”字樣的尼龍布,做了個簡單的遮擋。
時間飛快流逝,一眨眼就到了要發薪水的時日。
今晚,老板忙完后,才將程禾霞叫到了柜臺旁,特意地遞給她一袋荔枝:“小霞啊,女孩子要多吃水果才會皮膚好……”
“謝,謝謝老板你的好意。”程禾霞有些誠惶誠恐。
老板瞧她一眼,掏出口袋里的錢包,從中抽了幾張出來。
當程禾霞接過那薄薄的幾張紙幣時,他手指有意在她手背停留了幾秒,就像是沾了油的抹布,讓程禾霞有些莫名的惡心反胃。
“有時候,女孩子還是要聰明一點的好。”老板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眼神里像是藏了幽深的潭水,讓程禾霞不敢抬眼去看,匆匆收好工錢就說道:“我困了,先回閣樓里休息。”
她把荔枝原封不動放了回去,像是逃跑一般飛快地離開老板視線。
閣樓里,狹小的縫隙邊緣,隱隱傳出一絲光亮。
程禾霞借著手電筒,翻看著借來的書籍,其中一頁居然夾著一朵火焰木的花朵。
這種樹木的樹冠頂端會燃燒般開滿碩大的橙紅色花朵,極其壯麗,但若掉落在地,很快會腐爛發黑,散發出甜膩又腐敗的氣味。
這讓她下意識地想起之前老板的行為,頓時有些反胃地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直接狠狠擦拭著手背,直到紅了一大片傳來隱隱的刺疼才收手。
又是一個雨天。
程為止搬著個小板凳坐在陽臺上,盯著母親裴淑昨天新買回來的白蘭花出神。那些小朵的乳白色花,藏在寬大的葉片間,常被阿婆用鐵絲串起,在老街區的街邊售賣,一元兩朵,香氣清甜幽遠。
隨著溫度的飛速增長,時間也悄然流逝,程禾霞還是沒有回來。
“媽媽,你說霞姐會在哪呢?”
程為止朝天嘆氣,一扭頭卻發現母親在灶臺邊煮著什么東西,樣子還有些慌張。
那褐色的藥汁在鋁鍋里翻滾不止,傳來的氣味居然比廠里堆積的牛仔布染料更嗆人,裴淑看見她發問,急忙蓋上鍋蓋:“媽媽有點貧血……”
程為止瞧著母親復雜的眼神,隱隱有了一些低落情緒。
夜里,她被一陣細碎的爭吵聲驚醒。
“媽今天又來電話,說再不生兒子,祠堂分豬肉都沒我們的份!”
“為一個沒影的兒子,你要逼死我們娘倆?”
“你小聲點!別吵醒為止!”
月光從窗戶溜進來,白晃晃的照在程為止枕邊的《新華字典》上。她順手拿起,這段時間老師教了不少字,也包括“逃”字。
那一行,被程為止用手指一遍遍描摹,霞姐說得對,天地很大,大得裝得下所有想逃跑的女孩……
又一個發薪日,川菜館老板把程禾霞堵在冷庫旁。
“小姑娘很懂事嘛。”他依照之前的習慣,先是數出幾張紙幣,但這回卻沒有收手,而是用手指在她掌心畫圈,“跟我不比洗盤子強?一個月給你這個數,花都花不完!”
老板張開一只手,對著程禾霞揮了揮,表情笑得很是得意。
不遠處的冰柜,轟鳴聲震得耳朵發麻,程禾霞一時之間居然不知如何應付過去,她看著池子里油污的泡沫,想起母親的話:“女人命如浮萍,漂到哪兒是哪兒。”
可她又想起程為止亮晶晶的眼睛,想起閣樓上讀到的那些“花木蘭”的故事,想起手電筒光暈里那些滾燙的字句。
“我不。”程禾霞看著老板,聲音很輕,卻像瓷碗砸在地磚上,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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