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陰沉,鉛云堆疊,天,欲雨。
鎮北王府門外,車水馬龍。
京城之中,但凡是有頭有臉的官員,幾乎都收到了請帖,悉數到場。
一場為一個管家舉辦的葬禮,其規模之大,竟隱隱有了國喪的幾分意味。
府邸內外,掛滿了白幡,隨風飄蕩。
靈堂之內,蕭君臨一身純白孝服,頭戴孝巾,面容憔悴,雙眼紅腫,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贊一句世子情深義重。
然而,在那低垂的眼眸之中,眸子是那樣的深邃,不動聲色地掃過每一個前來吊唁的賓客,將他們臉上或真或假的悲戚,或幸災樂禍的竊喜,盡收眼底。
“兵部侍郎張大人到!威遠將軍李將軍到!”
門房唱喏聲中,幾位身形魁梧,滿身悍氣的武將率先走了進來。
他們不像文官那般繁文縟節,徑直走到靈前,取過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為首的威遠將軍走到蕭君臨面前,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沉穩有力:
“世子,節哀。
趙管家是條好漢,為了護主,死得其所!
咱們軍伍中人,馬革裹尸是常事,但忠義之士,我們敬佩!
您可得挺住了,別讓親者痛,仇者快!”
他們的語質樸,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帶著軍人特有的真誠和熱血。
他們敬佩的是鎮北王府滿門忠烈,認可的是蕭君臨為救忠仆不惜退出圍獵的重情重義。
“多謝幾位將軍。”蕭君臨聲音沙啞,對著他們深深一揖。
緊接著,幾位身穿工部官服的官員也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
“工部司造,見過世子。”老者躬身行禮,眼中滿是真切惋惜:
“世子節哀。老朽聽聞趙管家之事,心中悲痛。
您之前指點我等改良投石機,其機巧之術,令我等茅塞頓開,實乃我大夏之幸。
若有何處用得上我等這些粗鄙的工匠,世子但憑吩咐,萬死不辭!”
蕭君臨看著這些工部德高望重的老匠人,心中微暖。
這些人,是真正懂得他價值的人。
“五皇子到,六皇子到!”
唱喏聲再次響起,兩位氣度不凡的年輕皇子并肩而入。
他們舉止溫文爾雅,主動上前上了香,才走到蕭君臨身邊。
“君臨兄。”五皇子輕聲寬慰道:
“驚聞噩耗,我與六弟心中亦是悲痛。
趙管家跟隨鎮北王征戰多年,勞苦功高,退伍后又守衛在王府,如今離去,實在令人扼腕。
還望你保重身體,切莫傷心過度。”
六皇子也點頭附和:
“是啊,君臨兄。
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挺住,鎮北王府,還需要你來支撐。”
“三皇子殿下到!”
隨著這聲高亢的唱喏,靈堂內剛剛緩和的氣氛又悄然變了調。
一身錦衣華服,與周遭素白環境格格不入的三皇子姜戰,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身后跟著的家仆,抬著一口沉重的箱子,里面裝滿了金銀珠寶,與其說是奠儀,不如說是炫耀。
姜戰走到蕭君臨面前,連香都懶得上,直接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蕭君臨的肩膀,臉上擠出一副假惺惺的悲痛:
“君臨啊,節哀順變。
本皇子聽說了,心里也難受得很。
不過,一個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可千萬別為了他傷了自己身子,不值得。”-->>
他湊到蕭君臨耳邊,聲音壓低了幾分,語氣中的嘲弄卻不加掩飾:
“畢竟,父皇欽點的封王大典就在眼前。
你要是到時候還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丟的,可不光是你爹鎮北王的臉,丟的,還有我們大夏皇家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