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總師的失態,并未引來任何人的嘲笑。
    恰恰相反,在場的所有坦克專家,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和他一樣,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個“1500馬力”的恐怖數字,像是被扼住了喉嚨,連呼吸都忘了。
    這個數字,對他們而,不僅僅是一個性能指標。
    它是圣杯,是魔咒,是華夏幾代軍工人追逐了一輩子,卻連邊都沒摸到的遙遠夢想。
    可現在,這個夢想,就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用一臺他們看不懂的超級計算機,如此輕描淡寫地實現了。
    “不……這不可能……”
    之前第一個站起來反駁林凱的副總師,失魂落魄地搖著頭,眼鏡滑到了鼻尖都渾然不覺。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問所有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電控高壓共軌……就算……就算理論上能實現這么大的功率。”
    “可工程問題呢?材料強度呢?加工精度呢?”
    “一萬個大氣壓的噴射壓力,什么樣的油管能承受?什么樣的噴油嘴能不被瞬間汽化?”
    “這些都不是敲幾下鍵盤就能解決的!”
    他的話,像是往一鍋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瞬間點燃了所有老專家的理智。
    沒錯!數據是數據,現實是現實!
    石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重新聚焦,死死地鎖住林凱。
    “他說得對!”
    石磊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林凱!我承認你們的計算能力很了不起!”
    “但是,造坦克不是做數學題!”
    “你告訴我,你這個模型里,噴油嘴的材料用什么?”
    “耐超高壓的密封件工藝是什么?”
    “還有你這個‘柔性傳動’,在承受五千牛·米的恐怖扭矩時,齒輪的抗疲勞極限怎么保證?!”
    他一連串的問題如同炮彈般砸向林凱,每一個問題,都直指現代工業制造的極限,都是他們團隊耗費了數年乃至數十年都難以完美解決的癥結所在。
    他不是在抬杠,他是在用自己一生的經驗,去捍衛自己領域的尊嚴!
    會議室里,剛剛被1500馬力震撼到失語的專家們,此刻紛紛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站到了石磊這邊。
    是啊,計算機模擬得再完美,造不出來,那也只是鏡花水月。
    面對整個專家團隊的集體施壓,林凱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石磊,然后轉向一旁的陳靜。
    “陳靜,把‘電控高壓共軌’模塊的壓力曲線、材料應力分析和噴射模型,放大。”
    “好嘞!”
    陳靜手指翻飛,屏幕上的虛擬發動機瞬間被層層解剖。
    一條條復雜的曲線,一個個彩色的應力分布圖,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林凱拿起激光筆,點在其中一張圖上。
    “石總師,各位前輩請看。”
    “傳統的高壓共軌,為了維持恒定的超高壓,對整個管路都是持續性的巨大考驗。所以,材料和工藝跟不上。”
    “但我們的方案不同。”
    林凱的激光筆移動到另一張圖,那上面是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脈沖波形圖。
    “我們不需要‘恒定’高壓。我們利用壓電晶體,在噴射前的百萬分之一秒內,瞬間將壓力提升至峰值,完成噴射后立刻卸壓。”
    “這叫‘脈沖式瞬時增壓’。”
    “對材料的要求,從‘持續承受’,變成了‘瞬時抗壓’,難度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脈沖式……瞬時增壓?”石磊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匯,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至于噴油嘴,”林凱繼續,“我們甚至不需要用傳統的金屬,我們可以用人造藍寶石晶體,配合激光微孔加工技術……”
    “用電……用電來控制……”
    石磊沒有再聽林凱后面的話,他的瞳孔在這一刻猛地收縮,嘴里無意識地重復著一個詞。
    “脈沖”、“電”、“瞬時”……
    這幾個詞,像是一道道閃電,劈開了他記憶的閘門!
    一個塵封了三十多年,幾乎已經模糊的畫面,猛地在他腦海中炸開!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瘦削的身影趴在堆滿圖紙的桌前,用嘶啞的、卻無比亢奮的聲音對他喊著:“小石!機械的路子走到頭了!未來一定是‘電’的天下!你想想,如果我們能用電信號去控制每一次噴油,像發電報一樣,‘滴-答-滴-答’,想要多少油,就給多長的‘電碼’!那該有多精準!多強大!”
    老師!
    是老師當年的瘋話!
    石磊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他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老師當年那個被所有人斥為“天方夜譚”的構想,那個因為超越時代太多而被強制下馬的“電控柴油機”項目!
    “石總師?石總師您怎么了?”
    馬副部長看他狀態不對,擔憂地問了一句。
    石磊卻像是沒聽見,他猛地轉身,踉踉蹌蹌地就往會議室外沖,一邊跑一邊喊:“等我!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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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狀若瘋魔的樣子,讓一屋子人都愣住了。
    不到十分鐘,石磊回來了。
    他氣喘吁吁,眼眶通紅,懷里死死地抱著一個用厚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沉重包裹。
    他沖到會議桌前,顫抖著雙手,一層,一層地,揭開那沾滿了灰塵和油漬的包裹。
    里面露出的,不是什么圖紙或模型,而是幾十本用牛皮紙做封面,用麻繩穿訂的、已經泛黃發脆的筆記本。
   -->> 一股陳舊的紙張和墨水味,在會議室里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