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它能凍結人的思維,抽干人的勇氣。
    “硅基幽靈”這四個字,就像一根無形的冰錐,捅進了在場每個人的心臟,然后狠狠地攪動。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鐵銹和絕過望混合的味道。
    “完了……”
    錢總師喃喃自語,他那張平日里總是掛著和煦笑容的臉,此刻灰敗得像一張舊報紙。
    “連地基都是人家挖好的陷阱……這樓,還怎么蓋?”
    他的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是啊,這仗,還怎么打?
    敵人甚至都不需要出招,他們只需要坐在大洋彼岸,好整以暇地看著你,看著你用他們提供的磚頭,辛辛苦苦地為自己建造一座四面漏風的監獄。
    你的一舉一動,在人家眼里都是一場滑稽的現場直播。
    “我……我不干了。”
    陳靜團隊里,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程序員,突然把鍵盤往前一推,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他站起身,雙眼通紅,臉上滿是崩潰。
    “這根本就不是技術問題!這是作弊!赤裸裸的作弊!”
    “我們寫的每一行代碼,每一次調試,都像個小丑一樣被人家圍觀……我不干了!”
    他的崩潰,像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壓抑到極點的氣氛中,連鎖反應開始了。
    有人把臉埋進手掌里,肩膀無聲地聳動。
    有人雙目無神地盯著屏幕上那行“恥辱柱”,那紅色,此刻看起來更像是嘲諷。
    信心,這個支撐著他們創造奇跡的最寶貴的東西,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粉碎。
    石磊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剛剛才把自己的下半輩子,連同整個99改項目組的未來,都押在了這張賭桌上。
    結果發牌員告訴他,這副牌從出廠時就做了記號。
    這種憋屈,比正面戰場上被敵人用炮彈轟平了陣地,還要讓人窒息。
    “等等!”
    陳靜突然站了起來,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他一步步走到“盤古”集群的主服務器前,雙眼死死地盯著那些閃爍的指示燈,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林凱,你說得對。”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這東西,從一出生,就是個怪物。一個被人牽著線的木偶。”
    “我們不能再用它了。”
    他猛地轉過身,對著他的團隊,下達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感到遍體生寒的命令。
    “聽我命令!所有人準備!”
    “格式化所有硬盤!啟動最高級別的數據銷毀程序!”
    “然后,把這些主板,全都給我砸了!一塊都不要留!”
    物理銷毀!
    這是面對最高等級信息泄露風險時,最極端,也是最徹底的手段。
    既然無法分辨敵人藏在哪里,那就把整個戰場都夷為平地!
    幾個程序員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決絕。
    他們寧愿親手毀掉自己創造的奇跡,也絕不容忍它成為敵人監視自己的眼睛。
    “住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是林凱。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陳靜的身邊。
    他沒有去勸阻,只是伸出手,輕輕按住了陳靜準備敲下指令的手腕。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目光匯集在這兩人身上。
    “你干什么?”
    陳靜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難道要留著這個恥辱,讓別人天天看我們的笑話嗎?”
    “笑話?”
    林凱松開手,緩緩走到會議室的白板前。
    他拿起筆,擦掉了之前所有的分析,也擦掉了那個令人絕望的“硅基幽靈”結構圖。
    然后,在潔白的板子中央,他寫下了兩個字。
    “囚籠”。
    他轉過身,面對著一張張或迷茫,或絕望,或憤怒的臉。
    “誰說我們要把它毀掉?”
    林凱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仿佛升高了一些。
    “一件工具,被敵人做了手腳,我們就只能扔掉嗎?”
    “不。”
    他用筆尖點了點白板上的“囚籠”二字。
    “我們換個思路。”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這間屋子里,藏著一個看不見的眼睛,時時刻刻都在盯著我們。”
    “那么,這間屋子,就不再是我們的實驗室了。”
    “它是一個舞臺。”
    “一個專門為那個‘幽靈’,量身打造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