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就是命令。
    鄭崇海的一聲令下,一個全新的,堪稱豪華的攻關團隊,在第二天就被強行捏合在了一起。
    總設計師,林凱。
    副總設計師,劉明遠。
    團隊成員,囊括了原039項目組的全部骨干,吳振邦院士的材料學團隊,還有從其他單位緊急抽調過來的化學工程、自動控制等領域的專家。
    就連陳靜和他那個小小的黑客團隊,也被賦予了新的任務——負責整個項目控制軟件的架構和編寫。
    辦公地點,就設在海軍基地一處被清空的舊倉庫里。
    倉庫很大,被臨時用隔板分成了好幾個區域:總體設計區、材料分析區、化學工藝區、控制軟件區……
    幾十號來自五湖四海的專家學者,就這么被硬生生湊到了一起。
    然而,行政命令可以捏合一個團隊的軀體,卻無法在一夜之間統一它的思想。
    項目開始的第一天,就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爭吵的中心,是林凱拿出的那份《新型燃料電池aip系統總體設計草案》。
    “不行!我不同意!”
    第一個拍桌子的人,是張工,也就是之前在會議室里跟林凱叫板的那個劉明遠的副手。
    他叫張建國,一個在潛艇動力領域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工程師,性格火爆,典型的技術保守派。
    他指著草案上關于“柴油蒸汽重整”的部分,臉漲得通紅。
    “林總師,您這個想法太瘋狂了!在潛艇那么狹小、密閉的空間里,搞一個工作溫度超過800攝氏度的化學反應器?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意味著我們要在潛艇里抱著一個隨時可能baozha的高溫高壓鍋爐!蒸汽重整,需要大量的水,反應過程還會產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和氫氣,這些都是易燃易爆的氣體!一旦發生任何一點點的泄漏,后果不堪設想!這根本不是工程,這是在玩命!”
    他旁邊,另一位負責結構設計的王工也連連點頭,表情嚴肅。
    “張工說的對。且不說安全問題,光是這個重整器的體積和重量,就很難控制。還有它的隔熱,800度的高溫,就算用上最好的隔熱材料,也會有大量的熱量散發出來。這會讓潛艇的紅外特征急劇增加,在敵人眼里,我們就不是水下拖拉機了,是水下大火爐!這跟aip系統追求隱蔽性的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馳!”
    他們的反對,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聲。
    這些都是從劉明遠團隊過來的老工程師,他們習慣了在成熟、可靠的技術框架內進行優化和改進,對于林凱這種顛覆性的,甚至可以說是“狂野”的設計,本能地充滿了恐懼和抵觸。
    “安全是第一位的!任何設計都不能以犧牲艇員的安全為代價!”
    “這個方案太激進了,步子邁得太大了,容易扯著蛋!”
    “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一個更穩妥的方案?比如,先不搞燃料重整,直接用甲醇作為燃料?甲醇重整的溫度要低很多,相對安全一些。”
    一時間,整個設計區吵成了一鍋粥。
    劉明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眉頭緊鎖,一不發。
    他雖然在鄭崇海面前表了態,但內心里,對于林凱的這套方案,同樣充滿了疑慮。
    張建國他們說的,也正是他所擔心的。
    他看向林凱,想看看這個年輕的總設計師,要如何應對這第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集體發難。
    林凱從頭到尾都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也沒有生氣。
    他知道,這種爭論是必然的。
    一個團隊,尤其是由一群頂尖專家組成的團隊,最怕的不是爭吵,而是一不發。
    爭吵,代表他們在思考,在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去審視這個方案。
    這是磨合的必經之路。
    等所有人的聲音都小了下去,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大家說的,都有道理。安全問題,紅外特征問題,體積重量問題,這些都是我們必須解決的,而且是必須首先解決的問題。”
    他的第一句話,就讓現場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他沒有仗著總設計師的身份去壓制反對意見,而是首先肯定了大家的擔憂。
    “但是,”他話鋒一轉,“有問題,我們就去解決問題,而不是因為有問題,就放棄整個方案。”
    他走到張建國面前,拿起那份草案。
    “張工,你擔心800度的高溫高壓不安全。那我們核潛艇的反應堆,壓力和溫度比這個高得多,我們不是一樣用了幾十年了嗎?關鍵不在于溫度高不高,而在于我們有沒有能力,把它安全地控制在一個絕對密閉的系統里。”
    他又轉向王工。
    “王工,你擔心紅外特征。那我們能不能設計一種復合式的隔熱結構?內層用耐高溫的陶瓷纖維,中間抽成真空,外層再設置一個冷卻水夾套。把所有散失的熱量,都用冷卻水帶走。這些被加熱的冷卻水,也不是廢物,正好可以作為我們后面廢熱利用系統的熱源。這樣一來,我們不但解決了隔熱問題,還提高了能量利用效率,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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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他看向了那個提議用甲醇的工程師。
    “這位同志提的甲醇重整,確實是一個方案。但你想過沒有,甲醇從哪里來?我們的潛艇,補給一次柴油很方便,任何一個軍港都可以。但要補給高純度的甲醇,就需要建立一套全新的、獨立的補給體系。這對于后勤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負擔。而且,柴油的能量密度,遠高于甲醇。用柴油,意味著我們的潛艇可以帶更少的燃料,跑更遠的路。”
    林凱不疾不徐,條理清晰地,將所有人的質疑,一一化解。
    他沒有用什么高深的理論,說的都是最基本的工程邏輯,但組合在一起,卻讓原本看起來無法解決的難題,似乎都有了解決的路徑。
    剛才還群情激奮的工程師們,都沉默了。
    他們看著林凱,眼神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這個年輕人,腦子轉得太快了。
    他好像對所有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早有預案。>br>
    張建國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一時又找不到新的反駁點。
    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開口了。
    是吳振邦院士。
    他一直在一旁的材料區沒說話,此刻卻拿著一塊灰黑色的,像是瓦片一樣的東西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