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半年之內,我必須要在測試潛艇上,聽到那個該死的‘心跳聲’,徹底消失!”
    鄭崇海的軍令狀擲地有聲。
    這一次,命令不再是壓力,而是在每個人胸膛里點燃了一團烈火。
    會議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攻關組的成員們潮水般涌出,人人眼中都閃爍著亢奮的光。
    那股勁頭,不像去搞科研,更像是奔赴決死沖鋒的戰場。
    走廊里瞬間被激烈的討論聲淹沒。
    “老王,你們結構組今晚通宵,明早八點,我要看到壓載水艙的改造應力分析方案!”
    “放心!小李,流體組跟上!模型一出,模擬就得跑起來,我要每個管道拐角的水流速度和壓力!”
    “材料組!還有材料組!馬上去查,抗高壓海水腐蝕、還要有特定聲學阻尼的合金,有沒有現貨!沒有,現在就給我立項!”
    整個海軍基地,這臺沉寂已久的戰爭機器,被林凱這個外來者徹底激活,以前所未有的瘋狂效率,轟然運轉。
    鄭崇海看著這番景象,眼角微微濕潤。
    多少年了,他手下這幫兵,這幫專家,從未有過今天這股要把天捅破的精氣神。
    他走到林凱身邊。
    這個年輕人正安靜地收拾著桌上的圖紙,仿佛外界的喧囂與他隔絕在兩個世界。
    “林總師。”
    鄭崇海的聲音不再是上級的命令,而是平等的,甚至帶著一絲請教的意味。
    “接下來,第一步該從哪兒下手?”
    林凱卷好最后一張圖紙,抬頭看向鄭崇海,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
    “將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什么意思?”鄭崇海一怔。
    “圖紙是想法,材料才是現實。”
    林凱將手中的圖紙遞了過去。
    “這個‘聲學迷宮’,對材料的要求,遠比我們想象的苛刻。”
    鄭崇海接過圖紙展開,眉頭瞬間擰成一個疙瘩。
    這遠比大會上展示的草圖復雜百倍。
    它不是簡單的管道回路,而是由上千個不同尺寸、不同形狀的空腔與管道構成的精密陣列,每個部件的尺寸、厚度、曲率,都經過了超級計算機的優化,標注精確到了微米。
    “迷宮工作時,要承受主冷卻回路1.25赫茲的強力脈沖。它要像一面鼓,精確反彈出另一面鼓的聲音,但自身絕不能共振,產生二次噪音。”林凱解釋道。
    “它要長期浸泡在壓載水艙的海水里,抵抗鹽分腐蝕。”
    “連接它的管道,要承受高溫高壓,但又不能將熱量過多傳導出去,破壞潛艇的熱隱身。”
    “最關鍵的,”林凱的手指點在圖紙上一個標注著“核心共鳴腔”的位置,“這里,需要一種特殊合金。它必須堅固到極致,又必須對1.25赫茲的聲波,具備近乎完美的‘聲學惰性’。”
    鄭崇海聽得脊背發涼。
    他跟鋼鐵打了一輩子交道,太清楚這些要求組合在一起,意味著多大的技術鴻溝。
    這已不是尋找一種合金。
    這是在索求一種地球上可能還不存在的,只在理論中存在的“夢幻材料”。
    “我明白了。”
    鄭崇海的表情無比凝重,手中的圖紙變得無比沉重,托著的不是紙,而是一座無法撼動的山。
    “我馬上讓材料實驗室,把全國最頂尖的金屬學專家都請過來,成立材料攻關小組!”
    然而,現實的墻壁,比任何人預想的都更堅硬。
    三天后,海軍材料實驗室。
    閉門會議室內,十幾位國內泰斗級的金屬材料學專家齊聚,空氣凝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為首的,是華夏科學院院士,被譽為“特種合金之父”的吳振邦。
    年近八旬的老人,扶著老花鏡,盯著林凱提出的性能指標,沉默了足足十分鐘。
    最后,他緩緩摘下眼鏡,揉著疲憊的眼窩,聲音沙啞地開了口。
    “林總師,各位將軍。”
    “恕我直,以目前國內,不,放眼全球所有已知的合金配方和冶煉工藝,都無法同時滿足您提出的這幾項……互相矛盾的性能。”
    吳振邦院士拿起鉛筆,在指標要求上畫了兩個圈。
    “你看,極高的結構強度,意味著材料晶體結構要致密、堅硬。但,”他搖了搖頭,“這樣的材料,聲學傳導性也極好。通俗說,就是個‘好鑼’,一敲就響。這與你要求的‘聲學惰性’-->>,背道而馳。”
    “反之,聲學阻尼效果好的材料,比如鉛,或某些高分子聚合物,它們的結構強度,又軟得像豆腐,根本承受不住主回路的壓力。”
    “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還要馬兒不叫喚……”一位專家苦笑著補充,話糙理不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