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基地的超算中心,靜得能聽見心跳。
    上百個機柜的散熱風扇發出單調的嗡鳴,如同深海巨獸在沉睡中呼吸。
    空氣里彌漫著電子元件過熱后,那股特有的、微甜的焦糊味。
    林凱站在一片由數十塊屏幕拼接的巨大光墻前。
    他的倒影,在瀑布般滾動的綠色數據流中被拉長、撕裂,顯得有些不真實。
    “高空一萬五千米,馬赫數零點八。”
    林凱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得像是在自自語。
    “渦輪前進氣溫度設定為1750k,給我該狀態下的核心機壓力比曲線。”
    “模型已加載!”
    李月坐在主控臺前,十指在鍵盤上敲擊,快得幾乎化作一片殘影。
    “邊界條件輸入完畢,開始第一輪迭代計算!”
    她身后的秦振國與高建軍,像兩尊被釘在地上的石雕,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緩了。
    他們生怕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會驚擾到這場在虛擬世界中進行的、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這是一個近乎瘋狂的計劃。
    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虛構引擎,去欺騙一套代表著德國工業巔峰的真實測試系統。
    林凱口述。
    李月編程。
    一個,是憑借著超越整個時代的記憶在腦中進行著實況推演。
    另一個,是憑借著無與倫比的編程天賦,將那些天馬行空的概念瞬間轉化為冰冷、嚴謹的執行代碼。
    兩人之間,幾乎不存在任何多余的交流。
    只有最精煉的術語和一串串匪夷所思的數據在空中碰撞。
    那些復雜的空氣動力學公式、燃燒室的熱力學模型、葉片在不同工況下的應力分布……在林凱的口中,仿佛不是復雜的科學,而是早已爛熟于心的詩篇。
    孫大爺和張愛國站在最角落,他們完全聽不懂那些天書。
    但他們看得懂。
    他們看得懂李月臉上那種混雜著極致痛苦、癲狂亢奮與無限崇拜的復雜神情。
    那是一種表情。
    一個頂尖的天才,親眼目睹了神跡降臨時,才會有的表情。
    ……
    與此同時,在另一棟樓的豪華休息室內。
    克勞斯·施密特再也坐不住了。
    他心頭那股莫名的恐慌,正如同潮水般不斷上漲,即將淹沒他的理智。
    那個華夏年輕人關于“冷卻泵功率曲線”的詭異問題,如同一個魔咒,在他腦中盤旋不休。
    他不知道那群華夏人在做什么。
    但他從德國工程師深入骨髓的直覺里,嗅到了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對門外的警衛開口:
    “我需要立刻進行安全巡查,這是協議規定的最高優先級事項。”
    警衛伸出手臂,攔住了他,表情像一塊冰冷的鐵板。
    “抱歉,克勞斯先生。高主任有令,超算中心已劃為一級軍事禁區,任何未經授權的人員不得靠近。”
    “我是這座系統的首席技術顧問!系統是我們的!”克勞斯幾乎是低吼了出來,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警衛只是看著他,用毫無波動的聲音重復了一遍。
    “這里是華夏的軍事基地。”
    克勞斯看著那張年輕卻毫無表情的臉,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被隔絕了。
    在這片他本應是技術帝王的領域里,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
    三十六個小時,不眠不休。
    當最后一組代表著超音速巡航狀態下的數據模型構建完成時,李月用盡全身力氣,按下了回車鍵。
    嗡——
    整個超算中心的風扇噪音,仿佛都在這一瞬間降低了一個八度。
    成了。
    一個包含了數百萬個獨立數據點、在邏輯上堪稱完美無瑕的虛擬“昆侖”發動機,就此誕生在了硬盤的最深處。
    李月緩緩抬起頭。
    她雙眼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瞳孔卻亮得嚇人。
    “‘翻譯官’程序,就緒。”
    她看向林凱,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隨時可以向‘毒刺’后門,注入第一批偽造的傳感器信號。”
    秦振國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發白。
    成敗,在此一舉。
    主控制中心,氣氛凝重到仿佛可以滴出水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風神”系統那巨大的主屏幕上。
    屏幕中央,那個用德文寫著系統已鎖定的彈窗,像一個巨大而冰冷的嘲諷,已經掛了太久。
    “開始吧。”林凱下令。
    李月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停頓了整整半秒,然后決然地敲下。
    inject_stream_001
    指令發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一秒。
    兩秒。
    十秒。
    屏幕上那個刺眼的德文彈窗,沒有任何變化。
    李月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