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的聲音,清脆,冰冷。
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精準地剖開了林凱最虛弱、最不堪一擊的地方。
計劃?
流程?
他有個屁的計劃。
他腦子里只有最終那個金光閃閃、劃破長空的結果。
至于如何從這片廢墟,一步步走到那座輝煌的殿堂,他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首席忽悠官”。
“繡花枕頭”。
這兩個標簽,當著所有組員的面,被李月用最鋒利、最不屑的語氣,狠狠地貼在了林凱的腦門上。
角落里,一直閉目養神的張工,眼皮微微抬起了一條縫,渾濁的眼珠里,閃過一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精光。
蹲在地上研究蜘蛛的實習生劉波,也徹底回過神來,張著嘴,眼神里充滿了對一場好戲的期待。
很顯然。
這個下馬威,是李月蓄謀已久的。
她代表的,是所有奮戰在一線的實踐派工程師,對林凱這種只會“講故事”、“畫大餅”的所謂理論家,最直接、最原始的蔑視。
“一個連最基本的工程圖紙都畫不出來的設計師,怎么領導我們?”
李月向前逼近一步,氣場凌厲如刀。
她根本不給林凱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機會。
“別再跟我們講什么消防水槍的比喻了,那種東西,去騙騙外行的領導還行,在我們這些天天跟零件和數據打交道的人面前,毫無意義!”
“我們要的是數據!是流程!是標準!是今天下午就要立刻開始干的活!”
“你現在,立刻,馬上,要是拿不出來一個可以執行的方案,那就請你讓開!”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別占著茅坑不拉屎,耽誤我們大家的時間!”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燒紅的鋼釘,帶著滾燙的羞辱,狠狠地釘進了林凱的自尊心。
窘迫。
尷尬。
無地自容。
林凱再一次陷入了和幾天前在論證會上,一模一樣的窘境。
這是他作為這個“草臺班子”的領導,面臨的第一次,也是最嚴峻的一次信任危機。
如果他今天不能在這里,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李月的氣焰徹底壓下去,那這個所謂的“軸對稱矢量噴管”預研小組,將在成立的第一天,就徹底分崩離析。
淪為整個研究所,乃至整個軍工系統,最大的笑話。
而他林凱,也將從一個“驚才絕艷的可能天才”,徹底坐實“嘩眾取寵的世紀大騙子”的名號。
從此萬劫不復。
看著李月那張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咄咄逼人的俏臉,林凱在極致的壓力下,忽然笑了。
他沒有像李月預想的那樣,惱羞成怒,或者慌亂地尋找借口。
他反而不急不躁,用一種平靜到詭異的語氣,反問道:“李月同志,我問你一個問題。”
李月一愣。
她沒想到,在這種山窮水盡的境地,對方竟然還有膽量反問。
“什么問題?”
“我們費盡心力,不惜代價,造這個矢量噴管,最終是為了什么?”
林凱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讓李月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這個問題太宏大了,也太空泛了,簡單到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侮辱。
她皺著眉,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當然是為了提升我們戰斗機的性能,為了實現技術上的彎道超車,為了讓我們國家的飛機,在天上不再受制于人!”
“說得好。”
林凱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但在解決飛機‘心臟病’的問題之前,我們得先解決一個更底層,也更重要的問題。”
他環視了一圈,目光從昏昏欲睡的張工,到一臉茫然的劉波,最后,如鷹隼般銳利地,重新鎖定了李月。
“那就是,我們這個團隊的心,到底齊不齊?”
“一個連人心都沒有凝聚起來的團隊,一個從根子上就爛掉的團隊,還談什么攻克世界級的技術難關?!”
他巧妙地偷換了概念,將李月對他個人能力的攻擊,瞬間上升到了團隊建設與項目存亡的戰略層面。
李月精致的眉頭瞬間緊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