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曲襄襄的表情是平靜的,甚至有些茫然,像是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來人是誰。
下一秒,眼神微微一變,睫毛輕顫,像是湖面被投入了一粒細碎的石子,漾開層層波瀾。
眼底的驚訝慢慢浮現出來,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抓住了浮木,眼神瞬間亮了幾分。
曲襄襄綻開一個笑容,像楚云端張開手臂,聲音清亮歡喜:“你來啦?”楚云端駐足原地不動,身姿筆直,修長的身影在明亮的燈光下投下一道干凈利落的剪影。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羊毛大衣,敞開的衣襟下露出煙灰色高領毛衣,襯得整個人更加清雋沉穩。
燈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間,映出一點溫和的光澤,像冬夜里沉靜遙遠的星。
楚云端聲音平靜地像和機場工作人員說話:“什么事?”曲襄襄毫不氣餒,她收回手臂撐著膝蓋打算自己站起來,蹲太久腿有些麻,站起來后有點晃悠前傾,楚云端下意識伸手去扶,曲襄襄順勢倒在楚云端懷里抱住他的脖子,在楚云端耳邊輕聲道:“沒有事情,只有想念。
”沒有事情,只有想念。
油膩又滑稽。
半晌,楚云端僵硬的身軀回過神來,他推開曲襄襄:“沒事我就走了。
”抬腿轉身,立刻要離開的樣子。
曲襄襄驚呼著再次摟住楚云端,只抱到了胳膊,像是沒看到楚云端臉上的不耐煩,撒嬌似的扯了扯他的袖子,聲音里摻雜著鼻音。
“我有點渴,但是感冒還沒好,想喝熱巧克力茶……”楚云端在旁邊的販賣機給曲襄襄買了一罐熱可可,他連帶曲襄襄曲咖啡店坐一會兒都嫌麻煩。
曲襄襄喝著熱可可繼續提要求:“我沒錢了,住哪里?而且我還有點餓……”楚云端打斷她的話,露出一副與我何干的神情,語氣平靜:“當然是哪兒來的回哪去。
”曲襄襄這才驚覺,楚云端不笑的時候是很冷的,只是以前他總對她笑來著,一時間不知所措。
她大可順著自己準備的拙劣謊話編下去,我沒錢買機票,我護照丟了,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流落街頭了……可嘴巴卻像被最討厭的麥芽糖糊住,什么也說不出口了。
鼻尖癢癢的,眼眶酸酸的,又怕楚云端覺得自己用苦肉計,雖然本來就在用,于是拼命忍住眼眶的酸意。
楚云端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接過曲襄襄的行李箱,大步流星往外走。
曲襄襄手里空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追上去:“你慢一點!”她小跑著請求道。
楚云端仍舊只有一個背影留給曲襄襄,步伐卻不自覺地慢下來,在她面前半臂遠帶路。
馬上靠近感應門,一門之隔,阻擋了倫敦的濕寒之氣。
楚云端即將踏出感應門時驀然回頭,看了一眼曲襄襄。
曲襄襄依然穿著那一件長及小腿的通勤羽絨服,拉鏈一直拉到頂,圍巾纏了兩圈,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毛線帽緊緊扣著,帽檐下幾縷碎發被靜電吸附在臉頰旁,襯得整張臉越發小巧。
雙手藏在手套里,腳上踩著一雙厚底雪地靴。
整個人就像個軟乎乎的棉團,臃腫笨拙。
曲襄襄不明白楚云端這一眼的意味,她露出一個疑問的神情,楚云端卻似沒看見一般扭頭繼續往外走,仿佛剛才特地回頭看的那一眼,與曲襄襄毫無關系。
曲襄襄不敢抱怨,快步跟上去。
倫敦的夜色沉下來了,像一層厚厚的天鵝絨,罩住了整座城。
燈光一盞盞亮起來,溫吞吞地映在泰晤士河里,水面不安分地蕩漾著,燈影也跟著碎成一片片,聚了散,散了又聚。
楚云端沒有任何詢問,告訴出租車司機一個地名,讓他開過去。
這里靠近市中心,處處張燈結彩,迎接圣誕節。
相比之下,楚云端帶曲襄襄去的那家餐館,并不是很起眼。
門口的小黑板上潦草地寫著今日特選。
店內不算大,幾張木頭桌子,椅子各不相同,像是隨意拼湊起來的二手貨。
墻上貼著泛黃的舊報紙和手繪菜單,角落的收音機正放著抒情音樂,伴著空氣里奶酪與培根混合的香氣,讓人有種松弛下來的錯覺。
靠窗坐著幾個穿著西裝、略顯疲憊的白領,一邊刷手機,一邊不緊不慢地咬著三明治。
一個背著畫板的青年正專注地盯著自己的咖啡杯,手邊的速寫本上潦草地勾勒著倫敦塔橋的夜景。
再角落處,有個穿著連帽衫的流浪漢正捧著一杯熱湯,老板偶爾-->>朝他瞥一眼,卻沒有趕人的意思。
楚云端把菜單遞給曲襄襄:“我吃過了,你自己點吧。
”曲襄襄沒有接菜單,她拜托楚云端:“我不知道吃什么,你幫我選吧?”楚云端隨手翻了一頁,指了指一款三明治,又點了一杯飲品。